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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之陣

  • Writer: 楓瀾
    楓瀾
  • Aug 29, 2019
  • 18 min read

悠久之音


冬至,長安城。

鵝毛大雪蓋不住滾滾黑煙與沖天火光,茹毛飲血的魍魎在斷壁殘垣中遊蕩。

它們在尋找充飢的食糧,活人的魂魄。


浮生劍:用囚犯當人肉盾牌,真虧他們想得出來。

黑羽槍:愚蠢至極。


黑羽跟隨浮生走下石階。

地牢幽暗寂靜,唯有火把發出嘶嘶聲響。


黑羽槍:主上在劍境掀起浪潮,各地惶恐不安。亂臣賊子借機大做文章,緝捕無辜之人,促使很多勢力倒向咱們。

浮生劍:哈哈,他們黨同伐異,再由我們坐收漁利,甚妙。

浮生劍:黑羽,你覺得這座監牢關押過多少本欲對抗我們的「義士」?

黑羽槍:過去不好說,但現在還有一位。

浮生劍:哪裡?


浮生順著黑羽的手指看向最裡面的牢房,隱約照出的身影開口道。


????:二位,可否勞煩你們將獄卒房內的琵琶拿給我?

浮生劍:大難臨頭還有如此雅興。

黑羽槍:給。

????:多謝,那我便演奏一曲以表謝意。


青年微微頷首,轉手撥弄琴弦。

二人聞之心神飄忽,登時置身虛境。

起初泛舟湖上,觀月對飲;隨後立足山巔,俯瞰雲海;再次疆場對壘,殊死相搏。


浮生劍:幻覺麼……

黑羽槍:此人不可小覷。

浮生劍:正是主上所需的人才。

浮生劍:可否告訴我們,你因何入獄?他們又為何僅留你一人在此?

秋暝五弦:我乃秋暝五弦,本欲在長安出仕,成為將軍幕僚。

秋暝五弦:哪知因所作樂曲遭小人誹謗利用,污衊我為蠱惑人心的魍魎內應。我拒不承認,他們也沒有真憑實據,只得將我關在這死牢之中。

秋暝五弦:長安城告急,他們怕我出去給敵人通風報信,便留我在此。


秋暝語調自然、平緩,既沒有忿恨也沒有焦躁。

他右手不斷撥弄琴弦,奏出天籟之音。


木劍:閣下蒙受不白之冤還能有此心境,著實令我佩服。

浮生劍&黑羽槍:主上。

秋暝五弦:你怎知……

秋暝五弦:原來如此,你們便是驅使魍魎之人啊。他們醉心於爾虞我詐的爭鬥,果然為這繁華的長安城招來了惡果。

木劍:呵,閣下看得還不夠通透。

秋暝五弦:還請指教。

木劍:長安城與他們的所作所為毫無干係。

木劍:我想擁有這長安城,便擁有了這長安城。若我不想,縱使他們拱手相讓,這城池也依然是他們的。

秋暝五弦:……

木劍:秋暝,我知你才華洋溢,胸懷大志。怎奈時運不濟,非但不遇明主,更受小人排擠。

木劍:與其在地牢中因他人之過蹉跎歲月,不如隨我離開,用那五弦琵琶為這腐朽不堪的劍境演奏終曲。

木劍:你意下如何?

秋暝五弦:呵,我因不認同魍魎之事而入獄,如今又要因認同魍魎之事而出獄。

秋暝五弦:既是命運使然,我便隨你去罷。


身先士卒


南皇親率精兵高歌猛進,一路突破魍魎重重防線,直逼無量山下。

然而,大軍臨近山腳密林,百轉千回之音魚貫入耳。

擔任先鋒的將士身陷迷陣,失神哭嚎,如孤魂野鬼一般。

琴聲止,破空異響接連不斷,萬千箭矢穿林而出,死傷者不計其數。

只見林中走出一人,他衣著華美,懷抱五弦琵琶。


南皇劍:秋暝。

秋暝五弦:許久不見,南皇風采依舊,一個月不到,連奪我十餘座城池。

南皇劍:收復失地。

秋暝五弦:呵,不同說法而已,反正都是垂死掙扎。

南皇劍:荒謬!

南皇劍:劍冢所向披靡,不要負隅抵抗。

秋暝五弦:各為其主,豈有不戰而降的道理?

南皇劍:那便接招吧。

秋暝五弦:請不吝賜教。


霧間幻影


南皇直奔秋暝而去,一步躍出丈餘遠,兩道劍氣貼地而過,林間落葉飛花。

秋暝墊步回轉,輕盈躍上杉樹高枝。

琵琶聲響,千軍萬馬呼嘯而出,氣浪噴雪如潮。

南皇不敢怠慢,立時駐足後翻。

空中,長劍環身弧斬,劍光好似新月墜地,掀起千層波濤。

二人內力相激,雷鳴震耳,樹幹灌木競相崩裂。


南皇飛起一腳,將散落的斷枝掃向秋暝,再一招長星貫日,暗藏殺機。

秋暝哼笑一聲,腳尖輕點枝杈,兩部攀上樹梢。

他腳腕纏住軟枝向下蕩去,繞開凌厲劍氣,撥弦反擊。

但見他右手上下翻飛,左手進退自如。

琴聲隨之往復輪轉,迅如疾風驟雨,緩如月夜淺吟,更有剎那電光破雲而出。

南皇運氣揮劍,接連卸下十餘招,毫髮未傷。


南皇劍:再來!

秋暝五弦:南皇內力渾厚,劍招精妙,秋暝佩服。若我以淺薄技藝同你單打獨鬥,實非敵手。

南皇劍:既如此,速速讓出前路。

秋暝五弦:呵,那要看你這般心境能否過得了我的絕藝。


話音剛落,琵琶聲漸弱,直至消失。

南皇頓覺天旋地轉,閉眼睜眼之間,山林已被濃霧籠罩,秋暝也不見了蹤影。


南皇劍:(莫非是邪門的幻術?)


南皇嘗試了幾次,可無論他從哪個方向走,總是繞回原點。


南皇劍:(若不及時離開此境,恐怕將士們會有性命之危……)


正當南皇思索破解之法時,霧氣聚散不定,隱若浮現出熟悉的臉龐。


南皇劍:是你……

靈狐幻影:天下第一的名號,你還在乎嗎?

靈狐幻影:你可曾想過,有多少人因你醉心武學而殞命。

靈狐幻影:還是說,他們的死是你有意為之?

南皇劍:……

靈狐幻影:你貴為南疆之主,理當盡心竭力保南疆長治久安。但你貪圖虛名,不分輕重,致使他們慘死賊人之手。

靈狐幻影:我,這邊代他們來取你性命。


五行御陣


???:巨木旗破壞東北、東南、西北、西南的亂石堆木,破壞敵人陣腳。


四根千餘斤重的巨木左右交錯而出,將壓陣的石堆砸了個七零八落。


???:銳金旗上前阻擋敵軍,洪水、烈火二旗從旁策應,決不能讓它們形成包夾之勢。


披甲持槍的旗眾列陣排開,以血肉之軀化作城牆攔阻正在衝鋒的敵軍。

左翼毒水噴出,魍魎沾之皮肉頃刻腐爛,氣味撲鼻催人生淚。

而右側油火也不遑多讓,熾焰所及之處皆為灰燼。


???:厚土旗確保後方通路,盡快轉移傷員。


南皇睜開雙眼,伴隨而來的卻是渾身劇痛。


???:你方才受到內力擾亂,致使經脈不暢,氣血鬱結。

???:切勿強行運功,否則走火入魔,無人可救。

南皇劍:多謝少俠出手相救,不知……

???:還請南皇稍作歇息,咱們撤到安全之處再說。


徒勞無功


南疆士兵:賊寇秋暝,徒有虛名!

南疆士兵:無恥小賊,還不速速出城受死!

南疆士兵:枉你號稱四方良將之一,如今竟緊鎖城門不敢應戰,豈不丟人?

南疆士兵:所謂良將,莫非均是膽小如鼠、縮手如龜的宵小之輩?

南疆士兵:出於劍境卻助紂為虐,既為不忠,亦為不孝;濫殺無辜,是為不仁;殘害同胞,是為不義。

南疆士兵:你這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還有臉面苟活於世,真是天道不公!


木劍士兵:秋暝大人,讓我去教訓教訓這幫狂妄的傢伙!

木劍士兵:大人,請傳令吧,大家都憋著一股火呢!

秋暝五弦:傳我命令,擅自出城迎戰者,死。

木劍士兵:大人若不出城迎擊,恐有損我軍士氣啊!

秋暝五弦:無妨,我可彈奏一曲,振奮軍心。

木劍士兵:大人!

秋暝五弦:他們想罵就罵吧,又不會讓我損失什麼。若我們毫不在意,倒是能讓他們白費些力氣。

秋暝五弦:你們記住,絕不可將個人榮辱置於主上大業前,明白嗎?

木劍士兵:是!


自打木劍勢力侵佔無量山,他們在林中佈設了多處陷阱。

上次一役,南疆折損了不少精兵良將。

因此,南皇在同御陣商議後,決定將後續主攻方向定在蒿枝林隘口。

此地是從東側深入無量山的隘口,地勢相對平坦,但三面環山易守難攻。

若不將秋暝主力部隊引出,很難一擊得手。

於是接連幾日,南疆士兵聚集在隘口前大聲叫嚷、辱罵,試圖引秋暝出陣。

然而秋暝下令緊閉大門,城牆上更是高掛免戰牌,他們毫無辦法,只得徒勞而返。


雙方在蒿枝林隘口僵持了半個月,南皇迫不得已,親率大軍發起強攻。


兵行險著


這一回,南皇率部幾近攀上城牆,但魍魎如潮水般源源不斷,硬生生將他們推了回去。

蒿枝林隘口前,屍山血海,忠魂英烈埋骨疆場。

多次強攻未果,南疆上下疲敝,士氣低迷,南皇只好傳令退避三舍,再尋他法。


這日,南皇邀御陣商量對策。


御陣旗:單論兵士與城防,蒿枝林隘口其實不難攻破。難就難在秋暝那攝人心魄的技法和數量眾多的魍魎。

南皇劍:那迷陣能令人置身不堪回首之境,心生退怯。

御陣旗:意志堅定之人雖能抵抗一時,但在持續作戰中恐難倖免。

御陣旗:而秋暝能夠利用冥狼爪驅使魍魎,這些行屍走肉般的敵人在迷陣中來去自如,完全不受影響。

南皇劍:嗯,隘口易守難攻,秋暝又閉門不出,當真困難。

御陣旗:若不引他們出來,實在無可奈何。

南皇劍:先前我派人輪番叫陣,他都忍辱不出,想來是知道咱們的算盤。

御陣旗:我可率厚土旗掘地通路,繞過隘口從背後偷襲。屆時,你再指揮部隊從正面強攻,咱們裡應外合,定能成功。

南皇劍:不妥。

南皇劍:此地土質相對酥鬆,掘地挖洞很難固定,來來回回耗時巨大。

南皇劍:而一旦被秋暝察覺,他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你們活埋於地底。

御陣旗:修補劍境關乎蒼生,我們明教上下已有覺悟。

南皇劍:少俠外柔內剛,甘願捨生取義,在下既感且佩。可楓瀾派你們馳援南疆,我怎可讓大家枉送性命?

南皇劍:即便要去,也應由我代勞。

御陣旗:唉……這無量山可有其他通路?


南皇沉默許久,方才長舒一口氣,如釋重負。


南皇劍:你可否隨我去見位故友?

御陣旗:好啊。


敵友莫辨


他們二人穿過幽林,來到無量山以北的泥沼。

據南皇所言,隱居於此的高人知曉通往無量山深處的密徑。


御陣四處張望,除去泥沼中心的房舍,並無人煙。

而那房舍由一方一圓兩室組成,乍看之下並無通路,仿佛海中孤島。


而毒沼裡有十幾處無法落腳的碎石堆,數量有的相同,有的不同。

每個石堆都分三層,均由兩種石板組成。

一種為兩個短石板,另一種為一個長石板。


南皇劍:靈狐,你在嗎?


南皇的內力傳音躍過了泥沼,卻進不去人心。


御陣旗:僅有他一人知道通路嗎?


南皇默默點了點頭。


御陣旗:你稱他為故友,卻在走投無路時才來尋他……想必其中有難言之隱?

南皇劍:我有愧於他。


南皇眼裡滿是灰暗,御陣見狀不再追問,靜靜立於身側。

二人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時間,依舊無人應聲。


南皇劍:回去吧,他不想見我們。

御陣旗:等等,或許我可以帶你去找他。

南皇劍:此話當真?

御陣旗:我方才觀察了許久,這些碎石堆看似雜亂無章,實則是精心設計的路標。

南皇劍:何解?

御陣旗:那一個長石板代表陽爻,兩個短石板代表陰爻,每個碎石堆則對應八卦的一支。

御陣旗:三長為三陽爻,乾卦;長長短為二陽爻在上,一陰爻在下,巽卦;短長短,坎卦……以此類推。

御陣旗:若我所料不錯,行走的方向和步數應當是參照洛書九宮進行推演。九宮者,二四為肩,六八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南皇劍:你既來自波斯,為何會對五行八卦之理和奇門遁甲之術如此精通?

御陣旗:哈哈,我本就算中原人士,這些均是我家傳絕學。

南皇劍:原來如此。方才聽你所說,感覺像極了我另一位朋友。

御陣旗:又是一位你得罪過的朋友?

南皇劍:呵,互相較勁罷了。

南皇劍:你且慢慢推演,我去解決尾隨而來的敵人。

御陣旗:請萬分小心。


暗度陳倉


南皇料理完魍魎,御陣也找到了通路。


南皇劍:不隨我同去?

御陣旗:此人在泥沼中佈下此陣,乃是為隔世而生。我勘破陣法本就冒犯了他,若再得寸進尺恐對商談不利。

御陣旗:何況你們二人同屬南疆,又是故交,我這外人沒有插手的道理。

南皇劍:好吧。

御陣旗:方才我已用碎石探過路,與推算的結果分毫不差。

南皇劍:明白,我很快回來。


南皇取殘枝綁在腳底,按照御陣指點的路線小心翼翼走過泥沼,來到房舍前。

他還未伸手叩門,屋內便傳來少年的怒罵聲。


靈狐:你還有臉來找我?不怕我用針戳得你七孔流血麼?

南皇劍:你肯助我,死又何妨。

靈狐:住口!

靈狐:跟你說話已是看得起你,還敢奢求幫助?

靈狐:連同外面那多管閒事的混賬東西一起,給我滾出這白狐潭!

南皇劍:此事關乎南疆存亡,還請三思。

靈狐:你們南疆存亡與我何干?

南皇劍:我知你記恨於我,但若能助我達成使命,我願任憑你處置。

靈狐:……此話當真?

南皇劍:一言九鼎,決不食言。

靈狐:哼,進來說話,別像個蒼蠅似的在門外嗡嗡亂叫。


當機立斷


御陣旗:只許你一人隨他通過毒沼密林?

南皇劍:嗯。

御陣旗:敢問那密徑盡頭可是羊山瀑布?

南皇劍:不是,但也不遠。

御陣旗:先不論木劍勢力是否知道縛魂劍計劃,他們佔據無量山必定部署了兵力。

御陣旗:若在解封縛魂劍時遭到干擾,恐怕功虧一簣。

御陣旗:況且你們二人本有瓜葛,他憑藉地利設下陷阱,你單刀赴會無異於羊入虎口。

南皇劍:多謝關心。

御陣旗:唉,但你還是非去不可。

御陣旗:有何事需要我幫忙,儘管開口。


單刀赴會


解決掉攔阻的魍魎後,南皇跟隨靈狐沿密徑繼續穿越山林。


南皇劍:數量不多,陣型鬆散,應是斥候。

靈狐:這幫骯髒的東西,竟然無懼毒沼?!

南皇劍:唯命是從的行屍走肉罷了。

靈狐:哈哈,猛獸毒蟲橫行南疆,南皇陛下真是治國有方啊。

南皇劍:慚愧。

靈狐:你當然該慚愧!

靈狐:此情此景與過去何其相似,你為一己私慾前往中土,致使疆土淪陷。

南皇劍:……

靈狐:我的朋友明明洞悉了敵人的陰謀,向你反復勸諫,可你……

靈狐:你辜負了他們!


矮小的身軀突然爆發出強大的能量。

靈狐狠狠拽住南皇的衣襟,聲嘶力竭地吼道。


靈狐:告訴我,南皇!

靈狐:當你成為天下五絕後,南疆太平了嗎?

靈狐:當南疆被敵人蹂躪,大家顛沛流離時,那四絕可曾來助你平定戰亂?


面對靈狐的指責,南皇沉默不語。

他別過頭去,往昔片段接連重現。




南皇劍:等等,靈狐,你去哪裡?

靈狐:我該去的地方。

南皇劍:南疆叛軍四起,留在這裡我可護你周全。

靈狐:呵,哈哈哈哈哈……

南皇劍:……

靈狐:你捫心自問,若非你執意去中原論武,聽不進逆耳忠言,南疆又怎會淪落至此!

靈狐:如今你還敢大放厥詞,護我周全?南皇啊南皇,我們當初瞎了眼才會選擇追隨你。

靈狐:你在乎的根本不是南疆,而是你獨魁群雄的資本,是那天下第一的虛名!

靈狐: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你血債血償。




靈狐:南皇,我從未忘記那天離開大殿的情景。

南皇劍:我也是。

南皇劍:只要你助我達成使命,我一定恪守諾言,任你處置。

靈狐:很好。


說罷,靈狐放開南皇,自顧自地邁開步子,向前走去。

二人所走之路雖是密徑,但並不安全。

道路蜿蜒曲折不說,還要途徑密林和崖壁,但最為兇險的路程要數最後的黃泉毒沼。

這毒沼位於無量山谷地,地勢低窪,瘴氣終年不散,內外凋零破敗之景。

行走其間,只得與腐屍骸骨為伴,四周茫茫無限,如一片荒蕪的灰色海洋。

無論飛禽走獸還是行者旅客,但凡誤入其中,幾乎必死無疑。

因而在南疆得名 「黃泉」,顧名思義,乃是有死無生之地。


以身犯險


??:這邊……這邊……


縹緲之音傳入耳中,南皇猛地回頭,卻不見人影。


??:那邊……走……

南皇劍:靈狐,你可聽到什麼聲音?

靈狐:當然。

南皇劍:那聲音說了什麼?

靈狐:殺了你,殺了你。


南皇只當他是在打趣,無奈地搖了搖頭。

相較初入毒沼時,他已經聞不到刺鼻的臭味了,可幻聽幻視偶有出現。

他停下腳步,右指點住額頭輕輕揉捻,但頭暈目眩的症狀絲毫沒有減輕。


南皇劍:(不好,是這瘴氣……)


他用手中長劍在拇指劃開了道小口子,期望痛楚能讓逐漸麻木的自己清醒過來。

然而好景不長,錚錚聲響徐徐入耳。

南皇忽地踉蹌幾步,腳下草甸起伏如潮。

但見四周濃霧逸散,淺處沒膝,深處沒頂,當中白光化影四散而飛,場面怪異難以言喻。

他知自己深陷幻境,趕忙閉目凝神,頓覺數不盡的離奇念頭湧入腦海。


少頃,天地歸入虛無,唯他一人置身空白之間,被水鏡分出兩面。


南皇劍?:寡人即是南疆,南疆即是寡人。

南皇劍:過去……我恃才傲物,將自身所願加諸南疆。

南皇劍?:若寡人在論武中技壓群雄,便可讓南疆威震天下。

南皇劍:我反復說服自己,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讓南疆名揚四海。

南皇劍?:不要理會勸阻你的人,他們鼠目寸光,只會計較眼前得失,不為大局著想。

南皇劍:身為南疆之主本該胸懷天下,我卻因驕傲自負面一葉障目。致使忠臣慘死,子民寒心……

南皇劍?:錯在他們的弱小,並不在你。

南皇劍:不,是我之過。

南皇劍:自打那件事發生,我便收斂心思,專注朝政。不求聞名天下,只願南疆長治久安,以贖自身罪孽。

南皇劍:現在,楓瀾之托將要完成。我也可了卻一件心事,回去找他領死。


南皇鎮定自若,不顧另一個自己如何呼喊,毅然揮劍斬碎水鏡。

剎那間,濃霧散去,秋暝面露驚愕,身旁的靈狐目瞪口呆。


秋暝五弦:怎麼可能……

南皇劍:幻術既破,你我今日就做個了斷。


冰釋前嫌


南皇劍:咳咳……


縱使南皇內力和招式都勝過秋暝,但無奈瘴氣吸入過多,功力不能完全施展。

二十餘合下來,他已然支撐不住。

而秋暝似乎未受瘴氣影響,一招一式收放自如。

秋暝輪指撥弦,琴音蕭索如秋,聞之寒意入骨,血氣凝結。

待到萬物凍結,右指迅即划出五弦一音,猶如醒夢驚雷,天地炸裂。

南皇知靈狐內力尚淺,抵擋不了這迷幻魔音。

縱使自己山窮水盡,仍然全力護在靈狐身前。

可他先有毒如心腹,這下再受內力衝擊,一個恍惚栽倒在地。


秋暝五弦:靈狐,他現在動彈不得,你可以下手了。

靈狐:多謝。


南皇看向靈狐,才注意到他耳中已塞有隔音之物。

恐怕自高掛免戰牌起,他便步入了二人設下的圈套。

南皇長歎一聲,微微頷首,閉上了雙眼。


南皇劍:如此,也好。

靈狐:……

靈狐:這麼死,未免太便宜你了。

靈狐:方才的話我記下了。


南皇只覺嘴被人掐住,一粒藥丸送入口中。

他心領神會,運轉真氣,頓覺體內毒素散去了少許。


靈狐:南疆比我更需要你這條賤命,你就窮盡一生去背負應有的罪責吧。

秋暝五弦:你?!

靈狐:啊……


秋暝奏響琵琶,氣浪正中靈狐後心,將他掀翻在地。

南皇怒髮衝冠,顧不得尚未祛除的毒素,揮劍逼退秋暝,二人僵持不下。


忽然,大地震顫,赤紅色光柱自無量山深處直衝雲霄,三人不約而同望向天空。

光柱四周,烈焰如漩渦般回轉,流火光翼若隱若現。

灰色的毒沼被火光染得通紅,一聲嘶鳴刺破長空。


南皇劍:朱雀既出,勝負已分。

秋暝五弦:……


秋暝臉色凝重,二話沒說,轉身離去。


翔翼流火


羊山瀑布前的石台,縛魂劍立於中心。

御陣手持大旗守在石台前,五行旗旗眾列陣迎敵。

巨木和厚土兩旗挖堀溝塹,構築壁壘。

洪水、烈火兩旗依憑掩體全力阻擊衝陣的魍魎。

而銳金旗則拖後機動策應,解決漏網之魚。

秋暝率領殘部重振旗鼓,再度將羊山瀑布一帶團團圍住。


秋暝五弦:真沒想到,我竟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御陣旗:此言差矣,分明是將計就計。

御陣旗:你先以琴音故佈迷陣,後又高掛免戰牌斷絕正面交戰的念想,擺明就是逼南皇另闢蹊徑。迫於壓力,他只得去找知曉密徑的靈狐。

御陣旗:想必你以南皇項上人頭為餌,引誘靈狐同你合作,將他引入圈套,再合力將其擊殺。

御陣旗:這一來能瓦解南疆,二來能破壞我們的計劃,真可謂一箭雙雕。

秋暝五弦:……那把縛魂劍一直在你身上。

秋暝五弦:屆時,他犧牲自己引我上鈎,由你從正面強攻,完成使命。

御陣旗:沒錯,若少了你,蒿枝林隘口外強中乾,不堪一擊。

秋暝五弦:過程和我料想的確有出入,但無礙大局。南皇已死,接下來就是你了。

御陣旗:我可不這麼認為。

秋暝五弦:哦?

御陣旗:這取決於你如何看待靈狐與南皇間的仇怨。很可惜,你只看到了敵意和復仇那一部分,沒有看到他對南皇的期望。

御陣旗:當靈狐答應南皇請求時,我便知道,你定會滿盤皆輸。

秋暝五弦:原來如此……難怪他能以一己之力破解我的幻術。

秋暝五弦:在下受教了。


秋暝不怒不氣,向御陣作揖行禮,表達敬意。


御陣旗:秋暝,我有一事不明,你究竟從何得知「縛魂劍」一事?

秋暝五弦:你心思縝密,不妨推測一下,是劍冢哪位英雄走漏了風聲?

御陣旗:呵,虛張聲勢。

御陣旗:幻術也好,陣法也罷,你最得意的伎倆莫過於攻心。只要意志堅定,你便拿我們毫無辦法。

秋暝五弦:口出狂言,我這就讓你們付出代價。


朱雀之陣


雲珀針從正面率先發難,厚土旗揚起砂石碎礫,阻擋如暴雨般傾盆而下的冰針。

震天錘怒吼一聲,揮舞大錘衝向五行旗防線。

巨木旗眾輓住裝在巨木上的鐵鈎,一齊用力抵住震天錘的胸口,試與巨人角力。

此時,朱炎鬼從東面殺出,焚燒著烈火旗陣地,

烈火旗雖擅火攻,但畢竟是血肉之軀,不能同魍魎相提並論。

而西面洪水旗受到了蝕靈藤的猛烈衝擊。

只見堅硬藤蔓破土而出,纏勒住旗眾的身體,讓他們動彈不得,慢慢窒息而死。


御陣當機立斷,變換五行方位。

洪水與烈火二旗互換陣地,以水滅火,縱火燒藤,穩住陣腳。


正面捆星鎖擲出鎖鏈,欲解震天錘之危。

厚土旗聽令翻鏟揚沙,遮蔽戰場,讓它們拋擲出的鐵鎖鋼錘盡數落空。

力拔千鈞的崩山刀高高躍起,劈向厚土旗所在的壁壘。

兩根巨木自沙塵中橫向飛出,接下這勢大力沉的劈斬。

雖然巨木一斷一折,卻保厚土旗眾無恙。


秋暝撥弦發令,幾頭冥狼爪逼近陣線。

毒水烈火噴濺飛出,它們交錯閃過,把笨重的巨木當作踏板,接連躍過防線直指御陣頭顱。

御陣大旗反轉,銳金旗眾排列有序,支起長槍。

密密麻麻的槍尖組成了一塊閃爍寒光的針板,沒有給騰空的冥狼爪立足之處。


伴隨幾聲痛苦的嗚咽,御陣揮舞大旗,放聲高喊。

五行旗旗眾個個昂首挺胸,視死如歸。


御陣旗:魑魅魍魎,畏吾天芒。不滅聖火,永世明光!

五行旗旗眾:魑魅魍魎,畏吾天芒。不滅聖火,永世明光!


雙方酣戰了一個時辰,羊山瀑布下的湖水都被染成了血紅色。

五行旗縱有陣法相助,但敵不過反復衝擊,傷亡慘重。

魍魎大軍也已損耗了三倍有餘。

方才與南皇激戰的秋暝剛緩過勁,便衝入了戰場。

旗眾鏖戰許久,均已疲憊不堪,面對這內力高強的生力軍毫無辦法。


秋暝避過水火合擊,回身撥弦傳音震碎壁壘。

魍魎一擁而上,厚土、巨木二旗抵擋不住,節節敗退。

禍不單行,兩翼的水火二旗同樣彈盡糧絕,只得將噴筒當作短棍,與魍魎近身肉搏。

眼看五行旗旗眾慘遭屠戮,御陣心如刀割,但他依然護在縛魂劍前,將一個個魍魎打落石台。


電光火石間,烈焰隨光柱一道回溯劍身,刻印其上的朱雀綻放光芒。

光芒在石台邊緣組成了一道圓形門扉,環形門楣上銘刻著朱雀與劍的圖案。


楓瀾:久等了。


我穿過門扉,到達如火如荼的戰場。

環繞周身的護體劍氣迸射而出,星隕如雨,魍魎皆歿。

秋暝催動內力,忙要引弦回擊。

我迅即劍指連點,以這招「片影虛刃」逼迫他不停閃躲,無暇攻擊。


秋暝抓住我著地間隙,輪指撥弦,只聽奇音入耳,蕩漾心神。

若是以前懵懂之時,我定會著了他的道。

但如今我心意已決,這高超的技藝便影響不了我了。


秋暝尚在擊弦傳音,我便施展「如影隨心」,化作虛影隨劍氣閃到他身前。

秋暝大驚失色,我劍指輕點封住穴道,令他動彈不得。


大局已定,但仍有不少魍魎負隅頑抗。


御陣旗:這幫兄弟就拜託你了,我去密徑接應南皇,他恐怕身負重傷。

楓瀾:好,我先助你殺出重圍。


平定南疆


三天後,宮殿書房內。


楓瀾:南皇,身體怎麼樣?

南皇劍:還好。

南皇劍:明教的朋友呢?

御陣旗:能回來的,都平安回來了。

南皇劍:抱歉……

御陣旗:大義為先,犧牲在所難免,對吧?

楓瀾:朱雀之陣已經完成,我們沒有讓大家白白犧牲。

御陣旗:倒是你,南皇,若非靈狐手下留情,你早就命喪黃泉了。

靈狐:什麼手下留情,外人別亂說話!我巴不得他立刻死在我面前!

靈狐:若不是魍魎橫行,南疆需要有人統籌大局,我早就一針刺穿他的心臟了。

御陣旗:這麼說,你承認他南疆之主的身份了?

靈狐:你?!

楓瀾:呵,別再揶揄他了。靈狐,很高興你最後選擇加入劍冢。

靈狐:我才不稀罕呢!哪天我不開心了,說走就走。

楓瀾:哈哈,好。


寒暄之後,我們說到了之後的計劃。


南皇劍:儘管秋暝已成為階下囚,但仍有大批敵軍駐紥在南疆。所以,我不能隨你們立刻返回劍冢。

楓瀾:此事我和御陣商量過了。

楓瀾:侵佔南疆的敵軍如今群龍無首,形同散沙,構不成多大威脅,御陣會留下來協助你平定南疆。

楓瀾:若那時我尚未修補劍境,你們再回劍冢支援也不遲,不知南皇意下如何?

南皇劍:如此甚好。

楓瀾:根據秋暝的說辭,木劍想必已經知道了縛魂劍一事。一旦朱雀之陣附近有風吹草動,請務必派人穿過縛魂之門向劍冢求援。

楓瀾:此事關乎全局成敗,絕對不能怠慢。

南皇劍:放心。

御陣旗:我已命巨木、厚土二旗在羊山瀑布構築石砦和城塞。

御陣旗:待南皇痊愈後,我會親自坐鎮無量山,確保朱雀之陣萬無一失。

楓瀾:那就有勞二位了。


有備無患


消滅在無量山遊蕩的魍魎後,我帶著秋暝通過縛魂之門返回了劍台。

剛踏入劍閣,黑羽、千丈和六爻便迎了過來。


黑羽槍:秋暝,好久不見。

秋暝五弦:是啊,當年你將琵琶遞給我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黑羽槍:呵,陳年舊事了。你不打算棄暗投明嗎?

秋暝五弦:若我現在投誠,你們會相信我嗎?

黑羽槍:我肯定不會,但有個人會。


黑羽朝我瞥了一眼,我回以無奈的笑容。


秋暝五弦:我既為敗軍之將,就會接受自己的命運。

秋暝五弦:我雖不會背棄主上,但也不打算製造麻煩,自討無趣。仔細想想,也許還是遠離塵囂的生活更適合我。

楓瀾: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很快就將落幕了。屆時也不再有俘虜一說,你大可自行離去。

秋暝五弦:閣下宅心仁厚,秋暝佩服。

黑羽槍楓瀾,我有一事相求。

楓瀾:何事?

黑羽槍:能否讓秋暝帶著琵琶入獄?若他圖謀不軌,我定當先取其首級,再以死謝罪。

秋暝五弦:多謝黑羽兄。

楓瀾:我本就有此意,黑羽言重了。既然你們是故交,就請你帶秋暝去牢房吧。

黑羽槍:是。


二人離開後,千丈方才開口。


千丈卷:還順利麼?

楓瀾:嗯,這力量使用起來比想象的要容易。

千丈卷:那就好,倘若感到身體有任何異樣,絕對不可強行穿過縛魂之門。

楓瀾:我定當銘記於心。不過……你們覺得這是巧合麼?

六爻棋:巧合?

楓瀾:這種剎那間跨越萬水千山的方式,總讓我想起夢妖夢魘和扭曲裂隙。

楓瀾:莫非,他們的君主也擁有這種力量?

六爻棋:這……我也不甚清楚,但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楓瀾:確實。千丈,先前拜託你的事情,如今有多大把握?

千丈卷:說來慚愧,我力量有限,恐怕連五成都不到。

楓瀾:是麼……

楓瀾:沒關係,必要時,我會為你創造一切條件。

千丈卷: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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