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釣寒江
- 楓瀾
- Oct 7,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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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有許多關於殺手武器的傳聞,而最為傳奇的莫過於無人知曉真面目的獨釣寒江。
相較敏銳的身手,出人意料的手法才是他的招牌。 因無人能在刺殺技術上與其比肩,故留下了獨的寒江的名號。
就像他的武器既可消遣也可殺人,獨釣寒江自身的矛盾性很大。
想歸隠山林卻又被殺手宿命所累,而內心狂熱的那一面驅使他在平靜的生活中尋找刺激,最為顯著的標志就是將茶葉當作煙葉抽。

驚神一記冷雲埃
孤桌遙遙去不回
行看遊魚頻束縛
怎知急雨暗相催
焚白空濕煙千縷
醉殺能烹雪一杯
漫道江湖風浪險
青山何日已成灰
忘憂詩社
游魚枯心
絕命堂覆滅後,寒江並未留在劍塚,而是返回了纏心竹塢。
而我卻希望他能住到劍閣。
敵暗我明,總該小心些才是。
距離竹塢還有幾步之遙,茶葉的清香卻已沁人肺腑。
聽燭言說,只有當寒江無聊的時候,才會抽上一口茶。
可竹塢坐落之地山清水秀,林間生活安閒自得,他究竟是因何發悶?
帶著諸多猜測,我輕輕推開了柵欄門。
獨釣寒江:是你啊。
猶疑的目光被引向竹塢旁那雙淡然的眼眸,我頷首致意。
黎蘇:未提前通報便來拜訪你,打擾了。
獨釣寒江:無妨,進來吧。
我隨寒江進入香氣繚繞的竹塢。
兩張竹蓆朝向玉湖,席側各設有一張水紋漆案,其上置有陶瓷注子和酒盞。
席前架著兩桿魚竿,透過清澈的湖面能看到魚線下捆著重物,仔細看去,卻並非鐵鉤。
黎蘇:在等人?
獨釣寒江:只是開來無事打發時間。
黎蘇:是嗎?
我又掃了眼竹席和食案,分明是做了接待賓客的準備。
獨釣寒江:那些不過是方才垂釣時想到了姜太公的典故,所以備下賓席效仿一番罷了。
看破了我的疑慮,寒江淡淡解釋道。
黎蘇:那我便是魚囉?
獨釣寒江:哈,豈敢。漆案下的陶皿有魚食,你拿來替我逗逗這些錦鯉吧。
黎蘇:原來你不光是釣魚。這些錦鯉銀白嵌紅,著實可愛。 能否讓我幾條?
寒江搖了搖頭,伸出一指向那群豔麗的身姿。
獨釣寒江:它們與我不同,是玉湖真正的主人。你若想要,得它們同意才行。
黎蘇:哈。
獨釣寒江:不過你來竹塢找我不是為了幾條錦鯉吧?究竟所為何事?。
黎蘇:千隱的計畫失敗後,我擔心木劍黨羽對你不利,所以想邀你住到劍閣。
獨釣寒江:我本來就是被逼出山,實實還是山野之人。他們不會為難我的。
黎蘇:但如今不比從前,當下,魍魉橫行,裂縫頻出。縱使你武藝高強,以寡敵眾也太過危險。還是搬到劍塚吧,互相有個照應。
我左手托起陶皿,右手捏了把魚食慢慢撒入玉湖。隨性遊動的錦鯉倏然湊成一團,上下翻騰。
獨釣寒江:恕我不能答應。
眼見魚食被瞬間搶完,寒江適時撒了一把。錦鯉為了搶食,紛紛游到了他那邊。
黎蘇:有什麼不能言明的苦衷?
獨釣寒江:劍塚的人會接納刺客嗎?
黎蘇:比如花雨。
獨釣寒江:花雨是被迫成為刺客的無辜者,而我卻是自己選擇了這份奪人性命的「工作」。
黎蘇:可你已經金盆洗手。
獨釣寒江:呵,聊以慰藉罷了。血腥味是洗不掉的
(物以類聚, 人以群分。寒江他,是在擔心過去?)
黎蘇:我想聽聽你講自己的事。
獨釣寒江:這個嘛......
湖水映襯著寒江略顯驚訝的臉。
或許他正憂心忡忡吧,不過片刻,錦鯉又回到了我面前的這片湖水中覓食。
生死無我
獨釣寒江:我的故事並不精彩。
黎蘇:精彩與否要由聽故事的人來判斷。
獨釣寒江:但往事封塵久遠,讓我一五一十復述實在勉強。不如,你隨便問問?
黎蘇:那我就問好奇的事吧。
獨釣寒江:看著你這副興致勃勃的表情,我恐怕要開始後悔了。
黎蘇:要反悔還來得及。
獨釣寒江: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黎蘇:這才對嘛! 獨釣寒江是名號,那…… 你真正的名字是?
獨釣寒江:不告訴你。
黎蘇:喂,你方才明明?!
獨釣寒江:讓你隨便問問,又沒說我會回答。
黎蘇:呵,刺客的詭詐我算是領教了。算了,那能告訴我,你為什麼會成為刺客嗎?
獨釣寒江:為了生存。
黎蘇:就這樣?
獨釣寒江:就這樣。
獨釣寒江:我曾是點蒼山附近的釣客,幼時結識山中高人,隨他學過些獨特的武學招式。後來魍魉之災爆發,生靈塗炭,物是人非。
獨釣寒江:那時絕命堂還是不起眼的小幫派。千隱急於擴張勢力,因此幾經輾轉找到了我。
獨釣寒江:而我需要活下去,亦需要一個庇護之所。
獨釣寒江:千隱給了我一線生機。
獨釣寒江:在加入絕命堂的第一天,我向他提出了兩個條件。「第一,我只殺我感興趣的目標;第二,這些目標都必須是能夠與我生死相搏之人。」
獨釣寒江:我並非嗜血成性,亦厭惡使用下三濫的手段。
獨釣寒江:因此每次執行任務前,我會給目標發出通告函,告知這場對決的日期。
我從不傷及目標之外的人,更不會利用他人 完成任務。有的時候,甚至希望有人能夠來阻止我。
說到這裡,寒江苦笑一聲。
獨釣寒江:但這樣的事卻從未發生。而我,便也一直苟活於世。
五天後,反覆思考說辭的我漫步在竹林小徑。
寒江是位質樸的人,質樸到許多事都顯得笨拙。讓目標興師動眾阻止自己的刺客,恐怕此生也遇不到第二位。
單論武學境界,寒江無疑達到了人劍合一的高度。他並不冷血,也不癜狂,但卻是真正意義上的「武器」。
我試圖從記憶中尋找遺漏的碎片時,前方傳來魍魉的嚎叫。我沒再多想,快步疾奔,轉眼便到了竹塢旁。
寒江立於屍群中央,小心翼翼地擦拭魚線上的血跡。這一次,魚竿前端已纏綁了鋒利的鐵鉤。
黎蘇:你沒受傷吧?
獨釣寒江:區區行屍走肉,傷不到我。
黎蘇:竹塢位置雖隱秘,但依然無法將魍魉之災拒門外。寒江,還是隨我去劍塚吧。
獨釣寒江:你是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黎蘇:嗯,劍塚乃劍境之心,我們不能讓其再度淪陷。
獨釣寒江:既然如此,不如我在這裡幫你牽制魍魉大軍。
黎蘇:什麼意思?
獨釣寒江:與其將力量全數匯集於一處,何不由我在這裡為你分憂呢?無論是魍魉,還是木劍,想要除我,儘管來便是。
黎蘇:不可,這太危險了。
獨釣寒江:真正的刺客都是獨自執行任務,而這片竹林又是我最熟悉的地域。我布下機關陷阱,一個人就能殲滅整支魍魉部隊。
黎蘇:魍魉不會筋疲力盡,而你會。那時候,你該怎麼辦?
獨釣寒江:聽天由命。
黎蘇:你......寒江,我衷心希望你能再仔細考量一番。
獨釣寒江:呵,我也許會,但恐怕不是現在。
為何而死
仔細想想,寒江似乎早已對生存失去感覺。
為了救朋友,他甘願死在劍氣之下;執行任務,他置自身於九死一生的境地;而現如今,他又打算獨自應敵。
寒江雖未輕生,但確有求死之意。我想不通原因,亦怒於他的敷衍。
並非本心的殺戮,無從深究對錯。
曾剝奪他人性命的寒江,依舊覺得無法洗青身上的罪孽。
絕命堂已覆滅,他也可以有新的歸屬,不會再有人引誘他投身殺戮。他卻不斷因過去的事而陷入迷惘。但由自戕了斷過去,卻顯然非他所願。
寒江究竟為何求死,又為何而生……
再次帶著提前備好的話術打算前往纏心竹塢。 但等待著我的,卻是......
黎蘇:寒江? !
獨釣寒江:......
此地距離劍塚不過三四里。
我不知本該留在竹塢的寒江為何出現在我面前,而他千瘡百孔的身軀也讓我不由得心下一寒。
獨釣寒江:快走。
黎蘇:......是魍魉?還是木劍?
獨釣寒江:走!
黎蘇:呵......想死,沒那麼容易!
獨釣寒江:......!
我催動劍氣,將寒江身旁的魍魉打退,替他解圍。
而寒江卻像是刻意針對我一般,轉身殺入前方的魍魉群中。
獨釣寒江:憑你一人是殺不完的。快回劍塚告知你的同伴們準備迎戰吧,我還能撐半個時辰。
黎蘇:半個時辰之後呢?
獨釣寒江:半個時辰之後,援軍便到了。
我與寒江以背相抵。鮮血在周身飛濺,一瞬之間,我想通了那個困擾我許久的問題。
黎蘇:寒江。我問你一個問題,你這次定要如實回答。
獨釣寒江:好。
黎蘇:半個時辰之後,你會死嗎?
獨釣寒江:會。
猩紅染遍寒江的衣襟與面龐。我笑了笑,對心中的答案愈發篤定。
黎蘇:那麼,我便不會讓你死。
為何而生
劍塚周圍一片狼藉,隨處可見的魍魉屍體昭示著這一役之慘烈。我架起寒江一步一步走近劍塚,血順著髮絲緩緩滴下,落在地上變成背後的一個個腳印。
身後 ,殺聲震天。
翌日傍晚,寒江終於醒來。
他身上的傷口已被清理乾淨,唯有唇角還殘留著幾片淤痕。 他緩緩睜開眼,像是確信自己仍舊活著。
黎蘇:醒了?
寒江沒有回答,重新閉上了雙眼。
黎蘇:以後不要再做這種傻事了。
獨釣寒江:這不是傻事。
黎蘇:你想為過去而死,就是傻事。
獨釣寒江:......
黎蘇:你以為,只要將自己擺在死亡面前,就真的能減輕內心的愧疾嗎?
黎蘇:你抱著即便死了也無所謂的想法活著,不斷尋找能夠讓你死得更有價值的目標。但你錯了。
黎蘇:隨意輕生當然不算有價值;與魍魉以死相拼,也不算有價值。
黎蘇:只有活著,你才能發揮最大的價值。
獨釣寒江:背負萬千罪孽苟活,你不會懂這種滋味。
黎蘇:但你至少能為了這天下而生。為了我而生。
獨釣寒江:你......!
寒江皺起眉頭,輕輕搖了搖頭。
寒江:你知道了。
黎蘇:身為刺客的你卻將身後交給我,在那一刻,我便知道了。
黎蘇:寒江,和我一起走下去吧。
黎蘇:這天下終會有安定的一天,若是那時你一心求死,我便不再阻你。
獨釣寒江:......好,我答應你。
獨釣寒江:從今以後,寒江不會再為過去而死。
獨釣寒江:但會為你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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