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奇謀
- 楓瀾
- Sep 18,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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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釣寒江
絕命堂的刺客加入了劍冢。
若花雨音訊全無倒還好,絕命堂可以用「我們盡心竭力卻仍敗於無劍之手」當作藉口。
但勾魂蠍與赤血蓮匯報花雨歸順劍冢之事後,堂主千隱如坐針氈。
沒過多久,血蓮宮宮主黑羽便親自登門。
密談後,走投無路的千隱決定拜訪曾為絕命堂效力的刺客,獨釣寒江。
這日,擅長捕風捉影的夜燭言特來纏心竹塢探望這位故交。
獨釣寒江:終於來了。
夜燭言:你猜得到?
獨釣寒江:江湖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你這傢伙最愛管「閒事」了。
夜燭言:我可只管「朋友的閒事」。聽說,絕命堂準備除掉花雨?
獨釣寒江:你究竟從哪裡聽來這種絕密的消息?
夜燭言:哈哈,不可說,不可說~我估計千隱又該騷擾你了,就順路來問問。
獨釣寒江:順路?哦……你是準備去劍冢通報此事吧。
夜燭言:這難道不是取決於你是否接受任務嘛?
獨釣寒江:我這就說與你聽。
夜燭言:行。……要不你先把鞋穿上?或者,讓我進竹塢喝口酒?
燭言無奈地搖了搖頭。
寒江視線下移,發現自己竟赤足站在門口,不禁臉色發燙,面露難色。
匆忙從嘴裡拼湊出兩個字。
獨釣寒江:……進來。
夜燭言:說起來,有段日子沒拜訪你了,這竹塢還是……欸?!怎麼少了一面牆啊?
獨釣寒江:我嫌出門麻煩,就把牆敲掉了。
夜燭言:唉嗯……
獨釣寒江:對著湖光山色抽上一口茶,再將無鈎長線垂入玉湖,一邊翻閱經書一邊靜待大魚上鉤,何等愜意!換了你,肯定也會敲掉這面牆的。
夜燭言:我若是你,便會敲掉心中名為「刺客」的牆壁。
獨釣寒江:呵……
夜燭言:言歸正傳,快給我講講任務的事。
獨釣寒江:千隱請我除掉花雨。
夜燭言:呼……刺客還真危險,敵人要防,自己人也要防。
獨釣寒江:完不成任務只有死路一條,這是刺客的鐵律。而且,趕我們這行的,哪有自己人一說。
夜燭言:我猜,你沒答應。
獨釣寒江:對,我無心重操舊業,便回絕了千隱。
夜燭言:嘁,還以為你是因為教過她才不願去呢。
獨釣寒江:即便沒隱退,我也不會接受任務。料理失敗者太無趣了。
夜燭言:那便是老規矩唄,只殺你盯上的目標。
獨釣寒江:這是我的準則。
獨釣寒江:對了,你可知劍冢之主是怎樣的人?我很好奇,是什麼人能讓花雨這種殘缺的傀儡有了感情。
夜燭言:之前和朋友喝酒時,他說無劍不但通曉百家武學,在境界造詣上更是無人能及。而最可貴的是,無劍一直保有仁心。
夜燭言:花雨此番歸順劍冢,想必也是為無劍所折服吧。等等,你不會盯上無劍了吧?
獨釣寒江:實不相瞞,我想約無劍一決生死。但這次並非任務,而是夙願。
夜燭言:什麼?!
獨釣寒江:那天,千隱說完花雨之事,我特意去了趟劍冢……
新的目標
獨釣寒江:有一人起初並未上陣,卻在後方運籌帷幄,掌控全局。後來,那人僅憑劍指虛劃,就以劍氣消滅眾多魍魎,著實令人驚歎。我想,這個人就是無劍了。
獨釣寒江:習武之人渴求旗鼓相當的對手,而此刻想要配得上名號的目標。我隱退前刺殺過幾十人,下至寨主鏢頭,上到幫主掌門。未逢敵手。
獨釣寒江:此番若能與無劍交手,縱使有去無回也算抵達過頂點。
夜燭言:可比武切磋,點到為止,為何非要分出生死?
獨釣寒江:刺客所學技藝皆為殺戮,並無絲毫餘地。但凡留手,便是羞辱。
夜燭言:你一定要去?
獨釣寒江:既然你是我的朋友,就不該問這種問題。
夜燭言:唉……有什麼能幫你的?
獨釣寒江:幫我探探無劍的口風。
夜燭言
柔光如紗滑落罅隙,潺潺流水托起花瓣。
我引到訪的客人沿幽徑步入劍閣庭院,分坐於石案後。
夜燭言:在下夜燭言,久聞劍冢之主威名。今日得見,足慰平生。
楓瀾:不知閣下來訪,未曾遠迎,還望恕罪。
夜燭言:豈敢豈敢。
楓瀾:白扇南下訪友前,曾向我提過有位名叫燭言的酒友會造訪劍冢。既然你是白扇之友,在劍冢就不必拘束,大可與他們一樣,稱我為楓瀾。
夜燭言:哈哈,多謝!
楓瀾:但我有一事不明,為何你來劍冢恰好同白扇錯開了時間?
夜燭言:我來劍冢本欲結交諸位英豪,煩白扇老弟代為引見。但幾日前聽到風聲,絕命堂將派人刺殺叛徒花雨。遂趕來劍冢通報。
楓瀾:此話當真?
夜燭言:千真萬確。
夜燭言:我與花雨有過幾面之緣,而她又隨我故交學過武藝。這次特來報信,便是希望劍冢早做準備,讓她免於災禍。
楓瀾:燭言甘為泛泛之交不遠萬里來劍冢報信,著實令人欽佩。請留在此地稍作歇息,我去通知大家嚴加戒備。
夜燭言: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夜燭言:實不相瞞,堂主千隱曾請我那位故交刺殺花雨,但已經隱退的他拒絕了任務。我擔心絕命堂會為難他,所以想再去與他談談。
楓瀾:(絕命堂如今從屬血蓮宮,而血蓮宮聽命於木劍。)
(若不剷除絕命堂,恐怕不光花雨會有危險……)
楓瀾:難怪你對刺殺之事這麼肯定……那位故交可是獨釣寒江?
夜燭言:欸,你知道他?
楓瀾:花雨跟我說過,在絕命堂受訓的刺客都是堂主用於殺戮的工具。有用則用,無用則棄,但獨釣寒江是例外。只有跟寒江學武時,她才覺得自己以人的身份活著。
楓瀾:若說絕命堂內有你的故交,定非寒江莫屬。
夜燭言:哈哈哈,確實如此。寒江雖為刺客,但恪守自己的準則。後來因不執著於殺戮,慢慢淡出了江湖。
夜燭言:不過,他那顆追求極致的新卻沒有沉寂。知道我來劍冢之後,他還託我問問你,之後可否與他切磋武藝呢。
楓瀾:呵,沒問題,以武會友嘛。既然如此,你去見他時,邀他一起來做客吧。
夜燭言:好嘞!那我先行告辭。
我送燭言剛走出劍冢,就聽到了熟悉的號角聲。
夜燭言:魍魎來襲?
楓瀾:我來應付就好。
夜燭言:「朋友的閒事」我可管定了,咱們就速戰速決吧!
楓瀾:好。
棋逢對手
自打心中湧起戰意,寒江便偶爾守在劍冢外,利用無劍與魍魎交手之機觀察武功路數。
楓瀾:震天錘動作緩慢,九曲,別讓它們近身。
九曲青絲:漁網陣!
越女劍:唔……!
楓瀾:它們力大無窮,不可硬拼,以巧制勝。
越女劍:包在小妹身上!
楓瀾:那迦,小心側面!
蛇王那迦:放心的。
獨釣寒江:(劍冢奇人異士真多,竟然還有中原外的俠客。)
(不過這幾人配合稍顯生疏,只要形成包夾之勢,無劍恐怕要親自上陣。)
淒厲的狼嚎傳遞指令,兩翼的魍魎向中間聚攏。
面對魍魎的包夾,無劍遊走於三人之間,以劍氣模仿夥伴的招式對抗魍魎。
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無劍似乎樣樣精通。
短暫愣神後,寒江不禁大笑起來,沉寂許久的心按捺不住覓得敵手的興奮。
在魍魎注意他時,寒江早已消失在黑夜之中。
願者上鉤
纏心竹塢,燭言再度拜訪,卻在門口止住了腳步。
塢外草鞋齊整,竹門虛掩,牆旁所架魚竿還沾有魚腥,又聽屋內有人輕咳,熟悉卻陌生。
燭言思索再三,長歎一聲,推門而入。
獨釣寒江:來了?
夜燭言:嗯。
獨釣寒江:坐,這小桌上的酒你隨意拿。
燭言盤腿而坐,左手取一酒盅,輕輕搖晃。
他閉上雙眼,將酒盅置於鼻前狠狠吸了一口。
任憑香氣滲入肺腑,好不暢快。
獨釣寒江:怎麼,怕我下毒不成?
夜燭言:我啊,是怕喝錯了酒!畢竟咱們口味相差甚遠。不來口煙?
獨釣寒江:呵呵,我也想啊,可搜遍了竹塢也沒找到煙絲。
夜燭言:方才我在屋外聽你輕咳,可是受了涼?
燭言用眼神瞥了下被敲掉的竹牆,寒江心領神會,微微頷首。
燭言見狀放聲大笑,寒江一臉驚詫,不知出了什麼差錯。
夜燭言:千隱堂主,你這手「千變萬化」委實高明,但在我看來破綻太多,有損你一世英名。
千隱:那我真該感謝你沒有一一點明。
夜燭言:哪裡,我若非寒江故交,定會被你玩弄於鼓掌之中。
千隱:多謝誇獎。
夜燭言:我與絕命堂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只要你們不盯上我的朋友,我從未出手妨礙你們,為何你們要向我發難?
千隱:小小的絕命堂怎敢為難黑白通吃的燭言大俠。不過是請你去堂裡喝幾壇好酒,交個朋友。
夜燭言:我交朋友出自本心,方才它告訴我,不想與無面無心之人相交。
燭言大笑幾聲,解下腰間雙刃按於桌旁,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千隱見他泰然自若,反倒心中忐忑,摸不清頭腦,只得咄咄相逼。
千隱:哼,這可由不得你。
夜燭言:我來了就沒想過能出去。
千隱:既然你識破了陷阱,為何還要進來?
夜燭言:明知故問。摯友罹難,我豈能袖手旁觀。
千隱:只要用朋友做籌碼,燭言大俠還真是逢賭必輸。
夜燭言:我賭朋友的局,從未輸過。
千隱:這回就該破例了。請吧,我們絕命堂再敘。
跌腳絆手
獨釣寒江:武功低微的庸才,在我身旁只會礙事。若被無劍察覺導致任務失敗,我不過死個朋友罷了,但你們自身難保。還不閃到一邊?
寒江冷言冷語諷退身側十名赤血蓮,獨自遁入陰影。
朝劍冢望去,四周奇石林立,看似雜亂無章,實則暗藏殺機。
倘若貿然闖入,非但無法尋得出路,還會觸動陷阱機關,有去無回。
寒江暗自思索破陣之法,片刻後依然愁眉不展。他懂諸多機關之巧,但不擅五行八卦。
何況這劍冢迷陣乃是根據玉簫的《八卦迷陣圖》所造,路數變化紛繁複雜,常人無法參透其中奧妙。
寒江心急如焚,他每耽誤一刻鐘,絕命堂內的燭言就要往鬼門關多走一步。
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得派出魍魎強行攻陣,期望它們能在遠處摧毀石陣。
可魍魎剛破壞外圈奇石,陣內便閃出兩個身影。
視線所及之處,花雨虛步騰躍,無劍凌空前衝。
花開剎那,金針如雨。雨至劍至,劍者無形……
魍魎盡滅。
望著二人結伴而行的背影,寒江點燃茶絲,深深抽了一口。
獨釣寒江:(呵……終於不再是精緻的傀儡了啊。)咳咳……
這是他第二次在抽茶時咳嗽,第一次還要追溯到他以茶代煙的初次嘗試。
最濃郁的煙絲比不了茶絲的香氣,而最香的茶絲也不如鮮血有味道。
可如今,他只能品嘗到痛苦,受制於人的痛苦。
在得知燭言被千隱扣為人質後,他還沒相處兩全其美的脫身之法……
十餘名精銳死士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寒江赤腳邁過屍體,收起染血的飛鏢。
大堂內,千隱易容成燭言端坐在木椅之上,而被點了啞穴的燭言站在旁邊。
千隱:乾淨利落,無愧於獨釣寒江的名號。
獨釣寒江:還要派人來送死嗎?
千隱:他們是押解燭言過來的人,死得不冤。
獨釣寒江:放了他。
千隱:五天內除掉花雨,我自會放他一條生路。
獨釣寒江:殺了他,你也活不了。
千隱:我死了,他也活不了。
獨釣寒江:……哼,我幫你就是。
千隱:呵呵,想清楚便好。來人,請燭言大俠去地牢稍事休息。
兩名刺客忽然從柱子後現身,帶燭言走下大堂兩側的石階。
聽到鐵門關閉的聲音,千隱才開口道。
千隱:這十名赤血蓮會跟在你左右,定期與我飛鴿傳書。
若聯絡中斷了或是匯報了一些奇怪的事,你知道後果如何。
獨釣寒江:這些庸才在我左右只會妨礙到我。
千隱:他們訓練有素,知道該怎麼監視你。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破壞你的準則。
獨釣寒江:若想除掉花雨,勢必要通過無劍那關。我用魍魎試試路數也不算奇怪的事吧?
千隱:隨你,它們本來就是消耗品。但五天後,若你沒完成任務,燭言也死定了。
千隱:除非,你竭盡全力仍被無劍所殺,我保證放他一命。
獨釣寒江:千隱,你的承諾值幾個錢?
千隱:我若殺了他,只會惹出更大的麻煩。所以你大可放心,該放人時我絕不含糊。
寒江佇立在晚風中,聆聽黑夜呢喃。
天空沒有光亮,眼瞳也沒有生氣,這一刻他確實觸碰到了死亡。
獨釣寒江:(既然如此,何不乾脆死於劍氣之下?)
下一刻,搖曳的燭火從深潭底部燃起,一發而不可收拾。
寒江笑了,可那笑容比潭水還要沉靜。
寒江指揮冥狼爪率領剩餘的魍魎衝擊劍冢,花雨和無劍回身應戰。
號角響起,又有四個身影竄出石陣加入戰鬥。
求死之念
翌日,劍冢亂石陣外。
楓瀾:閣下便是獨釣寒江?
獨釣寒江:正是。
楓瀾:我聽燭言說你想與我切磋武藝,便請他邀你來劍冢做客。今日看來,恐怕閣下並非是來做客的吧?
亂石陣外乃是一片空曠之地,除了跟在寒江身後的兩名赤血蓮,還有八名敵人站在遠處。
獨釣寒江:此行既不做客,也不比武,而是取人性命。
楓瀾:何人性命?
獨釣寒江:花雨。
楓瀾:燭言說你已隱退山林,此番為何重出江湖?
獨釣寒江:你無需知道。
楓瀾:花雨過去確是絕命堂刺客,但她現在乃我劍冢之人。若閣下執意刺殺,我必會阻止。
獨釣寒江:你大可試試。
楓瀾:我有一事不明,刺客行事多以隱秘為主,閣下為何主動告知?
獨釣寒江:呵,我與這些人不同,素來不屑使用牽連他人的卑劣手段。
楓瀾:哦?
獨釣寒江:我所追求的,是獵人與獵物的極致對決,豁出性命的獵殺和拼盡全力的掙扎。
楓瀾:對你而言……(生與死意味著什麼?)
猶疑的剎那,兩枚飛鏢衝我面門飛來。
以劍相交
寒江戰敗,但我並未了結他的性命。
旁邊的赤血蓮面露異色,顯然沒有料到寒江會輕易敗下陣來。
獨釣寒江:為何停手?
楓瀾:我不願趁人之危。
獨釣寒江:何解?
楓瀾:你路數著實詭異,出招卻束手束腳。想來是你心未靜,無法將招式發揮到極致。
獨釣寒江:呵。
楓瀾:敢問閣下為何如此焦躁不安。
獨釣寒江:刺殺花雨是任務,但與閣下對決是夙願。如今為了完成任務,不得不將夙願與任務混為一談。
獨釣寒江:我觀察過你的武功路數,但決鬥不該如此……
楓瀾:我明白了。那可否請你露上幾招給我看看?這樣便公平了。
獨釣寒江:……此話當真?
楓瀾:嗯,本就是燭言所托,我也願與閣下公平對決。你事先看過幾招?
獨釣寒江:三招。
楓瀾:那我就以樹枝代劍,同你演練三招。
獨釣寒江:我劍走偏鋒,不知你能否看懂?
楓瀾:一試便知。
寒江微微看了一眼身邊的赤血蓮,便準備出招。
獨釣寒江:請看好了。
語畢,寒江撤步,漫不經心地擲出十枚飛鏢釘在四周。
他隨即揮舞魚竿,散亂的飛鏢竟被遊線一一勾起,如同出水飛魚同時躥向我的脖頸。
楓瀾:(十面埋伏?)
我不躲不閃,反倒躍向魚線前端的重物。
十枚飛鏢擦身而過,連衣袖都未劃到。
獨釣寒江:(願者上鉤。)
寒江臉上的喜悅一閃即逝。
他回手反撩,掛有重物的魚線繞過我的身體直擊後心。
我意圖攔阻,卻見寒江左手握住煙桿刺向我的心口。
(腹背受敵……不如將計就計。)
我立時折斷樹枝,努力下壓身體,雙手各持一段枝杈撥開寒江的攻擊。
獨釣寒江:(雙管齊下。)
寒江眉頭緊鎖,突然踏前一步。
他抽回魚竿由上至下中劈,原本肆意舞動的金蛇化作利劍,似要將我一分為二。
楓瀾:(生死一線,可如何接下這招……)(有了!)
眼看金光襲來,我扔開樹枝,伸腿掃起之前的飛鏢。
魚線劈來,我雙手用飛鏢架住重物,擋下了絕命的一擊。
獨釣寒江:(移花接木?!)
三招過後,寒江怔在原地。
楓瀾:今夜我們各自休養,明日此時此地,請閣下做好準備。
獨釣寒江:必定赴約。
瞞天過海
第二天,寒江早早來到了約戰地點。
監視他的赤血蓮隱蔽在四周,準備伺機而動。
時辰將至,面露微笑的無劍才踏著落花走出石陣。
無劍:你與昨天不同了。
獨釣寒江:呵,這才是我真正的樣子。
無劍:無求死之念,無求生之志。
獨釣寒江:自然之道。
無劍:準備好了?
獨釣寒江:嗯。
漫長的沉默,兩人對視而立,一動不動。
儘管飄落的花瓣提醒著時間的流逝,但兩人之間的風仿佛凝固了,壓得旁觀者喘不過氣來。
無劍:我不知如何出招,請你先攻。
獨釣寒江:我亦不知。
一個時辰有餘,依舊無人出招。
為首的赤血蓮屏息凝神,觀察局勢。
其餘赤血蓮面面相覷,見頭目沒有表示,也只得按兵不動。
在他們眼中,這二人像是刻意拖延時間。
唯有對武學境界有所領悟之人,方可理解寒江話中真意。
高手交鋒,接招為下,破招為中,讀招為上,無招為最。
寒江呈現的防守姿態無懈可擊。
無劍雖暫時找不出破綻,難以先發制人,但憑藉其對殺意的感知,只要寒江貿然出手,無劍必能快上一步。
相比之下,無劍全身舒展,泰然自若,眉宇間都毫無殺氣。
寒江完全無法掌控無劍的動向,無論進攻還是防守,都不敢輕舉妄動。
他正被無劍逼入絕境,若局勢再無變化,寒江便不戰自敗。
僅有他們二人的世界寂靜無聲,花草樹木褪去了原本的色彩。
在旁觀者無法觸及的地方,死鬥將這方天地染成了黑與白。
為首的赤血蓮瞠目結舌,眸子裡滿是刀光劍影。
額頭的汗珠劃過臉頰,他正欲伸手去拭,可汗珠已經墜在了花瓣上。
微小的響動終結了對峙,寒江和無劍先後消失在赤血蓮的視野裡。
乒,乒,乒。
當他們再次現身,煙斗斷為兩截掉在旁邊,魚線勾起飛鏢纏向無劍咽喉……
冷雨冰絲
獨釣寒江:竟有如此應對之法,厲害……
十合之後,塵埃落定。
被切裂的魚線隨殘花緩緩飄落,瞄準無劍眉心的飛鏢也還扣在手中。
但他胸口膻中穴已被劍指死死抵住。
無劍:承讓。
獨釣寒江:寒江此生……無憾……
他身體一晃,栽倒在地,負責監視的赤血蓮消失了蹤影。
生死豪賭
絕命堂內,正與燭言飲酒的千隱接到了信鴿聯絡。
千隱:呵,寒江與無劍一決生死了。你賭誰贏?
夜燭言:這場勝負還真不好說。不過,無論誰贏,你都死定了。
千隱:哈哈,你可真會說笑。
夜燭言:唉,喝了毒酒還被囚禁在這裡,不開心點怎麼活啊。
千隱:只要你不運功,這毒藥就不會傷到你。前方消息已傳來,我就會把解藥給你。
夜燭言:你倒是挺好說話的嘛!我還以為會一直被關在地牢裡呢。
千隱:我知道宮主與你相交甚好。之前我不過是在寒江面前做做樣子,哪敢怠慢你啊。
夜燭言:哦?這麼說,你不打算殺我嘍?
千隱:寒江與你是故交,他能違背準則接下拒絕過的任務,就一定會去做。我的計劃中,你根本就不會死。
夜燭言:呵,也不知道是該感謝你,還是感謝那傢伙。反正我也無事可做,不如陪我聊聊?
千隱:聊什麼?
夜燭言:我有件事很好奇,為何你對花雨如此執著?
千隱:執著?背叛絕命堂的人必死無疑。
夜燭言:那你為何不親自去了結花雨,反而去請已經隱退的寒江?
千隱:劍冢守備森嚴,外有機關陣法,內有高手如雲。花雨失敗後,他們更用暗號密語確認彼此身份,以防有人易容混入。若想除掉花雨,勢必要過無劍這一關。
千隱:而單論戰鬥實力,我不如寒江。
夜燭言:這倒是。但劍冢一戰,連不可一世的木劍都敗於無劍之手。寒江再強,與無劍搏殺也無取勝的可能。
千隱:若正面相抗,寒江必死無疑。但刺客有自己的戰鬥之道,無劍在明他在暗,未必不敵無劍。
夜燭言:寒江曾為絕命堂效力,你對他的準則心知肚明。他不屑易容,更不會像你一樣用卑劣的手段逼人就範。他如何能趁人之危?
千隱:完成任務是他該考慮的事,就不勞閣下費心了。
夜燭言:花雨不過是你手下百餘名刺客之一。她實力尚可但達不到頂尖水準,在堂中的地位估計掌握不到機密資訊。就算她知道一些事情,投誠後無劍也早知道了,再殺她也沒有用了。
夜燭言:你如此大費周章,除掉花雨仍舊難如登天,為什麼就不能放過她?
千隱:你當然不能理解。因為是我看著她成長,而不是你!
千隱:花雨所知道的一切,全部是我交給她的。自從收養她一來,她每天都努力適應我的規矩,一天天成為我所期望的樣子。明明是我最好的作品,但她竟然敢背叛我!背叛養育她的絕命堂!
夜燭言:住口!你不過是將她當作殺人的工具,竟然還敢大放厥詞。
千隱:哼,工具又如何?你難道對自己的武器沒有任何感情!
夜燭言:若我有一把如此珍視的武器,一定會拼盡全力保護它,但你顯然沒有這麼做。你是在自欺欺人。
千隱:什麼意思?
夜燭言:你在為殺花雨找藉口。因為,根本就沒人要殺花雨!
千隱:?!
夜燭言:有人讓你在時限內做一件與花雨有關的事,但絕對不是除掉她。若完不成,就取你狗命。而花雨身在劍冢,你自知無法完成,所以才決定殺了她。
夜燭言:你之所以選擇寒江,就時因為他是唯一一個有可能完成任務並容易被你滅口的人。同時,他又是一個有實力的人,若他死於無劍之手,你就說自己盡力了。
夜燭言:你是為自己完不成任務找到合理的藉口。
夜燭言:而將我扣為人質逼迫寒江出手,才是整個計劃的關鍵。但,我想給你下達命令的人可不希望知道這些吧?
千隱:唉,有時候機靈可不是好事。本來你可以坐在這裡與我悠閒地喝酒,如今卻必須死在這裡了。
千隱亮出兵刃瞄準燭言脖頸,但燭言不慌不忙,開口道。
夜燭言:我若是你,肯定冷靜一下。
夜燭言:你費勁心思不過是想活著繼續當你的絕命堂堂主,殺了我豈不是前功盡棄了?
千隱:……
正在千隱猶豫之時,絕命堂的大門被劍氣劈開,隱藏在角落的刺客紛紛現身……
自作自受
千隱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千隱:這、這是解藥……放過我,求你……
夜燭言:沒有人可以利用我傷害我的朋友。
千隱:你?!
燭言一把搶過解藥,揮刀斬殺千隱。
楓瀾:確定是解藥?
夜燭言:千隱貪生怕死,為了保命可以設計除掉花雨。相比之下,給我解藥就能活下來,實在太簡單了。
楓瀾:路上再給我講講來龍去脈吧,現在隨我衝出去。
夜燭言:我剛服下的解藥還未完全發揮作用,恐怕要靠你多支撐一下。
楓瀾:一定帶你回劍冢。
夜燭言:我是指,「活著的我」。
楓瀾:呵。
千隱雖死,但仍有一些刺客負隅抵抗,如同木劍製造的魍魎,行屍走肉。
花影迷蹤
我們突出重圍,一路直奔劍冢。
路上,燭言給我講了他關於千隱計劃的推斷。
夜燭言:哈,千隱這傢伙原本可以一走了之,卻因為捨不得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絕命堂,設計出這麼一場大戲……若非他心存僥倖,倒也不至落得這麼個下場。
夜燭言:最後我還真想看看那副面具下的臉,到底是什麼模樣。
楓瀾:只是一具沒有魂魄的空殼罷了。
夜燭言:哈哈,也是。對了,你怎麼會來絕命堂救我?千隱接到飛鴿傳書後,跟我說你與寒江準備決鬥。
楓瀾:我……
夜燭言:等等,給個提示,讓我猜猜。
楓瀾:移花接木。
燭言沉思了一會兒,突然大笑起來。
夜燭言:花雨易容成你的樣子與寒江決鬥,然後你暗度陳倉?
楓瀾:真是一點就通啊。
夜燭言:但我想不通你是如何知曉我被關在絕命堂的。
楓瀾:寒江第一次來見我時苦於受到監視,因此我們二人只好在赤血蓮的眼皮底下透過切磋傳遞消息。知道你們受人脅迫後,我決定用死鬥吸引注意力,為救人爭取時間。
楓瀾:而第二次過招前,花雨自告奮勇,扮成我赴約,並準備用秘藥使寒江假死。她也深知千隱的性格,遂推測你只可能被扣在千隱眼中最安全的地方。
夜燭言:原來如此!千隱決計想不到,自己會被易容術擺了一道,真是自作自受。
楓瀾:是啊。
夜燭言:總算解決了,這次我可要在劍冢多叨擾幾日。
楓瀾:嗯,前面就到。
然而,在劍冢等待我們的卻不是花雨的笑容,而是焦急的眾人……
他們大聲呼喊著花雨,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中了五僵散的寒江倒在奇石旁,衣襟下壓著一枚漆黑的羽毛。
楓瀾:這是……怎麼回事……
望著小虎和越女的淚眼,我沉默了。
一旁的燭言先是愣了片刻,隨後面色突變,眼神中怒意漸起。
夜燭言:是他。
夜燭言:是他欺騙了我……欺騙了我們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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