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劍

全真教掌教的嫡傳弟子所用利劍，該弟子得到掌教贈與的靈虛劍後，將浮生贈與了自己的徒弟，金國世子。

本應成長為打抱不平、仗義執言的俠客，卻因種種原因走入歧途。

外表玉樹臨風、謙恭有禮。實際上是個城府極深的倨傲之人，擅長透過易容模仿和設計下毒來達到目的。

在他看來，利用與被利用，擁有共同的利益，才能達成人與人之間最穩固親密的關係。

全真之變中，浮生設計陷害天罡，利用他為自己奪取天火，導致天罡被迫離開重陽宮。

現在的他依然為木劍效力，但有著自己的打算。而奪取天火的目的不明，但似乎與木劍無關。

錦帶霞衣駕鶴行

身非異客轉蓬輕

空如玉樹身先死

枉結金蘭意各傾

重嶺有雲多聚散

恨心無計毀陰晴

終南自古名利者

借問何為白發生

　　　忘憂詩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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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念道別離

我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依稀還是綠竹的樣子，恍如隔世。

回想起當初種種，我忍不住沿著崎嶇山路發足急奔，追上了他。

澤遠：等一下！

他停住了腳步，猶豫了一下，微笑著轉過身來。

浮生劍：嗯？事到如今，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說的？

澤遠：綠竹⋯⋯

浮生劍：我早就說過了，我不是真的「綠竹」。我，是浮生。

眼前的人，雖然換了裝束，但仍舊是熟悉的面容。

他用我熟悉的聲音，對我說著陌生的絕情話語。

澤遠：好吧⋯⋯浮生。你既是浮生，卻假扮綠竹在我身邊這麼久，如此煞費苦心，你⋯⋯

浮生劍：鴻鵠志在蒼宇，燕雀心繫簷下。我有我的志向，為了實現它，我可以不惜一切。

澤遠：不惜一切⋯⋯這一切之中，也包括違背你的本性，包括長期潛伏，包括⋯⋯我⋯⋯們麼？

浮生劍：⋯⋯⋯⋯⋯⋯⋯⋯

浮生的目光中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但馬上消逝不見了。他的眼角又掛上了標誌性的笑意。

浮生劍：大丈夫當建不世之功，凌駕萬人之上。為此，做出一點小小的犧牲又算得了什麼？如今，終於不用再裝作他人，真是痛快。

澤遠：⋯⋯那段日子，對你來說，就毫無「痛快」可言麽？

浮生劍：⋯⋯那是自然。以我的出身，卻要與一群凡夫俗子餐風露宿，簡直令人難以忍受！

浮生先是停頓了一下，之後的話，說得無比斬釘截鐵。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比起說給我聽，這些話更像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澤遠：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喚你「綠竹」的時候，你為何還是回了頭？你為何還要對一個假名做出反應？

浮生劍：正因為我不是真正的「綠竹」，所以會用這個名字稱呼我的人，在這個世上少之又少啊⋯⋯每次聽到這個名字，我就會想到喚它的人⋯⋯

澤遠：⋯⋯你⋯⋯⋯⋯⋯⋯⋯⋯

浮生劍：呵，沒什麼。我還有要事在身，失陪了。

澤遠：綠竹⋯⋯不⋯⋯浮生⋯⋯

這一次，任憑我再怎麼呼喚，那個白衣身影仍然漸行漸遠，再不回頭。

那個「綠竹」，我所熟悉的「綠竹」，真的不會再回來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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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昔更淒迷

重回絕情谷，無論是眼前的景色還是我的心境，都已與當初不同。

回憶起初入谷時的情景，我們陪著身中冰魄針的綠竹，來尋求玉鱗冰魚。彷彿一切就在昨日。

大家齊心協力驅魍魎的情景仍然歷歷在目，如今，卻已經⋯⋯

澤遠：唉⋯⋯

我忍不住仰天長嘆。耳中卻聽到熟悉的聲音。

綠竹：嗯？

澤遠：綠竹？綠竹！

我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馬上奔過去，然而⋯⋯

浮生劍：嗯？你在這裡做什麼？

澤遠：浮生⋯⋯原來是你。你也來故地重遊嗎？

浮生劍：呵呵，我哪裡有這個閒工夫？再說，這裡有什麼可懷念的？

澤遠：可我⋯⋯我忘不了⋯⋯忘不了我們初到絕情谷的時光，忘不了那時的綠竹⋯⋯

浮生劍：⋯⋯⋯⋯⋯⋯⋯⋯

一時間，我們誰也沒有說話。各自想著心事，調整著情緒。

終於，浮生首先打破沉默。

浮生劍：我覺得很好奇⋯⋯明明我一路上都在欺騙你，你就真的一點也沒察覺到麼？

澤遠：當初，我對你有著無比的信任。現在想來，其實我早就應該發覺了⋯⋯但我沒有⋯⋯也不願⋯⋯

浮生劍：⋯⋯你應該⋯⋯相當地怨恨我吧⋯⋯

澤遠：怨恨你？如果怨你就能讓綠竹回來，那我一定怨你入心；如果恨你就能讓綠竹回來，那我一定恨你入骨。可是，這些都沒有用⋯⋯所以，我只好等，等綠竹回來，回來履行與我的約定⋯⋯

浮生劍：澤遠，你⋯⋯

浮生表情變了，不再是那種慣常的微笑，而是用複雜的目光盯著我的臉。

他的手微微動了一下，彷彿要向我伸過來，卻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放下了。

浮生劍：當初在此地說的話，原來你還沒有忘。

澤遠：不是你說的嗎⋯⋯希望到了那一天，我還能記得自己說過的話。我一直沒有忘記，可是你卻⋯⋯

浮生劍：我也記得——然而那又如何？那只不過是一個偽裝的身份，許下的虛無承諾而已。可是如果你⋯⋯

突然，一個淡淡的聲音打斷了浮生的話。

？？？：浮生，方才你在和誰說話？這個時間，恐怕沒有什麼人會出來看風景吧？

我全身一震，浮生下意識般地將我向遠處茂密的樹叢中一推。我連忙退到樹叢中間躲藏起來。

浮生劍：沒什麼，只是我想起以前的事，自言自語而已。

？？？：那就好。但願你不要橫生事端。

浮生劍：⋯⋯我不會的⋯⋯

我在陰暗的樹叢裡，眼睜睜地看著浮生再次隨著那個神秘之人消失在我眼前。

在他們的身影即將隱入黑暗之時，浮生回過頭來，望了望我藏身的方向。

澤遠：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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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心未遠

夢裡，我又回到了以前的歲月。

綠竹：小心！

綠竹：遠⋯⋯如果⋯⋯我只是說如果，如果我做了一件對不起你的事⋯⋯到那時，你還能⋯⋯還願意讓我遵守這個約定嗎？

澤遠：如果你真的毒發身亡，那才是我唯一無法原諒的事！

浮生劍：唉，但願你到了那個時候，仍然能記得今天的話。

澤遠：啊——

浮生的面孔讓我突然清醒過來。我再一次清晰地意識到，這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我心亂如麻，再也沒有睡意，乾脆披上衣服，獨自出去走走。

突然，一個白色身影匆匆遠去，看上去是那麼地熟悉⋯⋯

澤遠：浮生？

我發足便追，他的身影終於觸手可及⋯⋯

浮生劍：⋯⋯你還真是難纏啊。

澤遠：浮、浮生，你深夜前來，難道是⋯⋯

我突然意識到什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澤遠：難道是⋯⋯來找我的？

浮生劍：⋯⋯我只是來刺探敵情的，也就是觀察你們的動向。

澤遠：敵情⋯⋯麼？既然如此，你現在可以一劍殺了我了。

浮生劍：我不會殺你⋯⋯在我達成志向的路上，殺死你並不是必須的。我不會在可做可不做的事情上浪費精力。

澤遠：你⋯⋯你的志向到底是什麼？你到底想要什麼？

浮生劍：呵呵，我的志向麼——

浮生的話說到一半，旁邊的山崖上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的聲響。

澤遠：咦？難道是魍魎？啊——

巨大的石塊迅速滾落，向我的頭頂砸下來。

澤遠：糟了！快逃！

浮生劍：小心！

我們的速度再快也跑不過落石。我本以為自己就要命喪於此，浮生劍卻猛力將我一推。

我摔在一旁，回頭看去，見浮生已將最大的一塊巨石劈成兩半，卻被小一些的石塊砸中了肩膀。

浮生劍：唔！

澤遠：浮生！你怎麼樣？

浮生劍：唉⋯⋯遠，你⋯⋯走吧⋯⋯不要再⋯⋯單獨和我⋯⋯見面⋯⋯很⋯⋯危險⋯⋯

澤遠：危險？你明明每次都是⋯⋯在保護我⋯⋯每一次都是⋯⋯跟我回去吧，不管你是誰，在大家的心裡，你就是你⋯⋯

浮生劍：⋯⋯澤遠⋯⋯我果然⋯⋯果然還是⋯⋯

浮生臉色蒼白，沒有再說下去。

我伸過手去，想去握住他的手，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沒有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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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是歸期

如當初一樣，浮生為了保護我而受傷。我也如當初一樣，細心地照顧著他。

澤遠：浮生，今天可覺得好些了？

浮生劍：⋯⋯我已無大礙，可以走了麼？

澤遠：你還沒有完全恢復，不必急在這一時吧⋯⋯還是你怕對⋯⋯對那個人⋯⋯不好交代？

浮生劍：他？他也不過是我的一顆棋子而已，有什麼好交代的？

澤遠：那你就更不用急了。或者是⋯⋯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浮生劍：⋯⋯我並沒有這樣說。

我笑了笑，不再答話，逕自在地上挖了個坑，將剛剛買來的一只雞用泥糊好，放在坑中烤了起來。

浮生劍：這⋯⋯這是⋯⋯

澤遠：很熟悉吧？我終於學會了做叫化雞，儘管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回來吃，但一直都在心裡一遍遍地溫習做法。

浮生看著飄出香味的叫化雞，嘴唇動了動，卻終究沒有說話。

澤遠：好了，來嚐嚐吧！

浮生劍：⋯⋯這種江湖俗物，怎能入我的眼？世間還有很多佳餚美饌，比如⋯⋯

澤遠：比如臨安城隍宮中鴛鴦五珍膾、荔枝白腰子、鵪子羹⋯⋯還有還有中都的各色點心吃食，王府中的糟溜魚⋯⋯是麼？

浮生劍：這種小事⋯⋯虧你還記得這麼清楚⋯⋯

澤遠：因為我無法原諒你！你枉自出身高貴、目無下塵，竟會做出食言這種事！你還沒有帶我去過臨安皇宮，沒有帶我去過中都王府⋯⋯

聽到「中都」二字，浮生抬頭望向北方，幽幽的目光彷彿越過了千山萬水。

浮生劍：⋯⋯中都啊⋯⋯那裡是我的故鄉。自從離開王府，府中的美食就再也沒吃過了⋯⋯

澤遠：如今你已經恢復了浮生的身份，想回去便可以隨時回去，想吃什麼便可以吃啊。

浮生劍：澤遠⋯⋯你難道不懂麼？去哪裡、吃什麼，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其實是⋯⋯是⋯⋯和誰一起去吃⋯⋯

澤遠：浮、浮生？

浮生望著我，眼中的神情既熟悉又陌生，依稀便是當初絕情谷中，綠竹的樣子。

浮生劍：澤遠，如果、我只是說如果⋯⋯這一切結束之後，無論結果如何，如果你還願意讓我實現當初的承諾，一起吃遍天下美味的話⋯⋯和我一起⋯⋯先回中都好嗎？

浮生動了動未受傷的那只手，這一次，他沒有再放下，而是伸到了我的面前。

我終於有了足夠的勇氣，握住了他的手。

澤遠：你只是說如果，但我的回答沒有如果——等你回來，我們就一起去吃遍天下美味吧，從中都開始。

我知道，肩傷痊癒後他就要離去。而這一去，不知又要走多久。

但是，分別的日子無論多長，我也會耐心地等待⋯⋯等待著他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