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月刀

傳聞中的唐刀刀型化身，看似溫柔，實則無情。

會主動幫對方排憂解難，讓對方對他毫不設防。

其實內心與外表截然相反，本質上是個無情的人。

他總是以偽善的假象誘惑對方，使其失去防備，在全身心信任他的時候，再給予對方最沉重的打擊。

這是他樂此不疲的遊戲，使他從中得到無盡的樂趣。

他與孤劍之間有所感應，只要對方說一句話，就能完全了解對方的想法。

雖然在無劍的幫助下，在黃昏的絕情谷與孤劍重逢，但二人目前仍被困於陰陽玉佩之中。

亂木含煙勢隱蛇

枯泉飲血放生涯

晨朝靈景舒雲綺

夤夜孤光冷露華

自看牽蘿寒未了

謾言解佩意無些

覓君慎愛溪頭路

直到幽居始見花

　　　忘憂詩社

---

其質金玉

──真的沒料到會在這樣的情形下遇到曦月。

眼見他一面扶住差點摔倒的我，一面將我脫手的果籃穩穩地抄在手上，我不禁生出這樣的感慨。

而他本人顯然對此一無所知，僅僅是親切地對我笑了笑。

曦月刀：一個人爬樹可是很危險的，下回你可要小心了。

我點點頭，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邛溟：嗯，本來是想給大家採點果子充饑，結果一不小心就……

邛溟：真的多虧了曦月你，不然我肯定要摔一大跤。

說著，我有些後怕地看了眼地面，然後就聽見對面傳來了笑聲。

曦月刀：呵呵，小事而已。

曦月刀：不過，我以為我們的伙食好像還沒淪落到要吃野果吧？

曦月雖還是一臉的清朗神色，望向我的目光裡卻顯得有些幽深。

直看得我無從閃避，只好坦白。

邛溟：我……不過是想為大家做一點事罷了。

邛溟：畢竟平日與魍魎戰鬥時，受了大家不少的照顧，所以只要是能替大家做的事，我都想試試看。

曦月聽了，眼底似乎閃過了什麼，然而只是一晃而過，快得就彷彿是我的錯覺。

曦月刀：原來如此。

他微微垂下眼，隨後就朝我露出了一個如五月朝陽般的燦爛笑容。

曦月刀：那，就讓我來幫你吧。

邛溟：欸？

我還未反應過來，就見曦月飛身躍起，十分輕巧地跳到了樹上，手上還拿著我那只已撒了大半的果籃。

之後我仰起頭，就看他提了提籃子朝我示意。

曦月刀：這點份量，你覺得夠幾個人分呢？

我不由心虛地避過臉去，於是耳邊再度傳來了曦月那爽朗的笑聲。

曦月刀：呵呵，不過，你能有這份心意……也足夠了。

等我再抬頭，曦月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層層樹林陰翳裡。

很快的，還沒過半响，就看他拎著滿滿當當的一籃子野果又出現在我面前。

邛溟：這麼多……！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謝你了。

我滿心歡喜地從他手上接過了果籃，心中滿是暖意。

曦月刀：哦？那不妨就答應我一件事吧。

曦月這麼說著，神色依然是那麼親切朗然。

邛溟：唔，具體……是什麼事呢？

曦月刀：這個嘛，等我想出來再說吧。

說完，他又看了我一眼，目光中猶帶了些許深意，但沒等我再說什麼，便轉身離開了。

---

其念無情

那日之後，與曦月也打了幾次照面，只是他再沒提過關於那件要我答應的事。

直到離開古墓後，他忽然在某個黃昏找到了我。

曦月刀：那件要你答應的事……我想好了。

曦月刀：呵呵，不過因為本就是小事，所以我想了想，還是不要弄成太麻煩了。

曦月朝我安撫似的笑了笑，然後就揚眉看向了不遠處的樹林深處。

曦月刀：也是不巧。剛才我去這林中散步，不小心把隨身的一枚玉佩落在那裡了……

曦月刀：本來是想回頭看看的，哪知道臨時又有了點急事，所以只好麻煩你幫忙找找了。

說到這裡，曦月微微嘆了口氣，連一貫的明朗笑容，都帶上了幾分無可奈何。

邛溟：沒關係，只要能幫上曦月的忙，這點事對我來說也不算什麼。

我連忙擺擺手，然後問完曦月當時的具體位置後，就匆匆進了樹林裡。

然而尋求玉佩的過程，卻沒有我想像中的順利。

邛溟：這裡沒有……這裡也沒有……

摸索了大半天，連天色也漸漸暗沉下來，都不曾發現那玉佩的半點影子。

只是就在我想要繼續向更深處找找看的時候，忽然感覺腳下一空──

眼前赫然是一個大坑，坑底隱隱閃著寒光，大約是獵戶專門做的陷阱。

意識到這點的我連忙張開雙臂第一時間撐住了地，然後努力將身體向後拖，避免任何摔下去的可能性。

邛溟：好險……

沒想到，我才勉強鬆了口氣，身後就傳來了一聲冷笑。

？？？：呵呵！可惜啊，就差那麼一點……你還真是幸運呢。

有些不安地回過頭去──現身我面前的白髮青年臉上滿是嘲弄，讓我幾乎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邛溟：曦……月……？

曦月刀：不錯，是我。

曦月刀：怎麼？不敢相信？還是說，你到現在還覺得我不可能在這裡？

曦月刀：告訴你吧，傻瓜──那都是騙你的。我沒有急事，也沒丟玉佩，更是一早就知道這裡有陷阱……

曦月刀：一切你以為的那些事，都是我為了取信於你編造的謊言罷了。

邛溟：為什麼……

曦月刀：為什麼？哼，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

看著那雙熟悉的金色雙眸裡透出的輕蔑，我滿心只剩冰冷，連身上因躲避陷阱而受的傷都感覺不到了。

曦月刀：不過，看在你這失落痛苦的表情讓我收穫了不少樂趣的份上，就破例讓你絕望得更徹底點吧。

曦月刀：──我就是看不得你這種整天把情義掛在嘴邊的傻子。

曦月刀：只要被施與一點小恩小惠，就能完全信任一個人……根本分不清什麼虛情假意。想想還真是可笑至極。

邛溟：我……

曦月刀：不必解釋，我沒興趣知道。

曦月刀：總之，往後別再出現在我面前，否則我可保不準下次你還能這麼「運氣好」了。

冷淡地瞥了我一眼後，曦月拍了拍衣上的塵土，便毫無眷戀地離開了。

而我見他走遠，也慢慢站了起來。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是痛的。

但最痛的……或許還是心。

---

非花所願

曦月那時所說的話，在之後的很多天裡，都時不時會在我的腦海裡迴響。

我不願意相信自己曾全心信賴的他原來並不是我所以為的樣子，卻無法無視那一幕幕的殘酷事實。

只不過，在反覆捫心自問之後，我還是來到了絕情谷的情花花海畔，找上了曦月。

曦月刀：我不是說過了？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曦月刀：莫非……你是嫌上次的教訓不夠深刻？想讓我再幫你回憶一次？

我默默地看向他，那張冷漠的臉上已經看不到半點親切開朗的影子。但……也許這才是真正的曦月吧。

這樣想著，我不由就使勁握緊了雙手。

邛溟：你不必再拿那件事嘲弄我，我……只是想告訴你一些事。

曦月刀：哦？你還想說什麼？

邛溟：可能就像曦月你說的那樣，我就是那種只要有人對我好就會想去信任這個人的傻瓜。

邛溟：因為每當我因為自己失去記憶的事耿耿於懷的時候，就會安慰自己：我一定還會有比那些回憶更美好的記憶。

邛溟：所以我才不願去用任何惡意揣測任何人──說我一廂情願也好，我就是只想擁有「好」的回憶而已。

曦月刀：哼，你倒是還有點自知之明。

邛溟：──不過，現在我知道自己錯了。

邛溟：記憶的珍貴根本不在於好與壞，而是……真實。

我垂下眼來，稍微頓了頓，然後才抬起頭定定地看向了曦月。

邛溟：因此，我想向曦月道歉。

曦月刀：你……

曦月第一次皺起了眉，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話一樣。

邛溟：我不該被一己之私蒙蔽了雙眼，只想著獲取他人的善意，才沒能更早地了解到真實的你。希望……你可以見諒。

曦月刀：呵呵，開什麼玩笑，我可不認為重來一次你就可以看出我的真心。

邛溟：是嗎？沒關係，那就再來一次。

曦月刀：你這又是什麼意思？

邛溟：意思就是，就讓我們重新認識一次彼此吧。

邛溟：我不會再把你當作那個我以為的曦月……而是一個同時有著兩張面孔、會幫助人也愛欺負人的傢伙。

曦月刀：只是這樣……？你不恨我？不想報復我嗎？

面對他錯愕之後的連聲質問，我搖了搖頭。

邛溟：因為輕信而失去判斷力本來就是我的過錯之一。而比起報復你，我還有更想做的事。

邛溟：那就是真正地了解你，成為讓你認可的同伴。

曦月刀：呵呵，別妄想了，你不可能做得到的。

曦月刀：就好像這情花，看起來再美麗，也終究只能長出那樣醜陋的果實一樣。話説得再好聽，也是枉然。

邛溟：美又如何？醜又如何？那都不是花願意的。

邛溟：正是因為它曾努力地在花期盛放過，才會最終收穫了一枚屬於它的「果實」。不管美醜好壞，都是寶貴的真實。

曦月刀：哼，真是巧舌如簧。你以為這樣就能說服我了嗎？

邛溟：不以為。因為這也是我想要了解的你的一部分啊。

曦月刀：你！你簡直……不可救藥！

曦月幾乎是氣急敗壞地指向我，下一刻又猛地收回了手，悻悻轉過身去。

曦月刀：那就讓我看看你幾時後悔吧。

我並不知道曦月說出這句話的表情。然而從那忽然轉低的聲線裡，我好像已經聽懂了什麼。

---

得識君心

這天，曦月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坐在湖邊發呆。

曦月刀：你在這裡做什麼？

邛溟：發呆啊，曦月你要一起嗎？

曦月刀：我可沒有這麼無趣的愛好。

邛溟：說得好像你那喜歡看人笑話的愛好就多有趣一樣。

曦月刀：你……！別裝作你對我多了解似的！我告訴你我──

邛溟：只是想看我再摔一次跟頭是吧？我都快會背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跟曦月相處的情形就成了現在這樣，時而隨心所欲，時而又針鋒相對。

但卻比最初認識那個故作親切的他時，更讓我感到安心。

邛溟：謝謝你，曦月。

我忽然就輕聲地對身邊的青年道了聲謝。於是，原本還在左一句冷嘲右一句熱諷的人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曦月刀：你這是……又吃錯東西了？

曦月皺著眉走近了我，臉上滿是狐疑。

邛溟：應該沒有。我只是覺得，要不是之前你給過我那樣深刻的教訓，這回綠竹──不，浮生的事我未必能那麼快接受。

我低下頭，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邛溟：還真的就像你說的那樣，我之前還真是自以為是得可以。

曦月刀：……你只是失憶了。

曦月刀：如果你一開始就知道一切，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了。

邛溟：是啊，要是沒有跟曦月你，跟大家一起走過這段路……即使我沒有失憶過，我也不確定自己能做得比現在更好。

邛溟：所以，果然還是要謝謝你啊，曦月。

我轉頭向曦月露出了一個微笑，隨後注視著他那雙金色的雙眸。

邛溟：儘管你刻意隱藏了自己的真心，卻幫助了我明白了自己的真心。這是我最為慶幸的事。

曦月聽完就匆忙將臉側過去，顯得有那麼一點的狼狽。

而大概是我的錯覺吧，那露出來的一點臉頰看著似乎比平時要更紅一些。

曦月刀：……原來你還是想報復我。

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再開口的時候，曦月忽然轉過臉看向了我。

這次便輪到我搞不懂他的意思了。

邛溟：欸？你在說什麼？

曦月刀：我已經做不到了……做不到從你失落的樣子裡得到樂趣了。

曦月刀：甚至開始變得可笑──比起看你絕望痛苦，我居然會更想要看到你的笑容……

邛溟：曦月……

除了喊他的名字，一時間我竟然不知道還可以說些什麼。只能像之前那樣定定地望著他。

曦月刀：你贏了。

那雙已經再熟悉不過的金眸裡露出了我從未見過的溫柔神色，而它們的主人也在下一刻伸手托起了我的臉。

曦月刀：但是，我也還沒輸。因為接下來，為了看到這個笑容，我依然會像之前那樣用盡一切手段的。

邛溟：是嗎？那還真是我的榮幸。

彼時，我明明是笑著的，眼裡卻不知怎地流下了淚水。

於是我才第一次知道，原來淚也是有甜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