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縷拂塵

被出身古墓的「赤練仙子」隨身攜行，從不離手。

喜愛乾淨，衣物從來不染纖塵。

性情孤高清冷，對人世間情意抱著輕蔑態度，似乎早已摒棄情感，斷絕世間情愛。

拒人以千里之外，獨來獨往，不願與他人為伍。

他自以為已經悟到了道法真諦，然而內心深處卻隱藏著被他壓抑著無從宣洩的感情，所以無法做到真正的徹悟。

劍塚之戰後，去向不明。

……

…… ……

…… ……

……

……

……

---

千山暮雪

拂塵一個人靜靜的眺望著遠處雪山，一襲黃白道袍，長身玉立，與天色交接，更添幾分出塵。

白雪降下，還未能飄落到他身上就被他抬手拂去。縱使雪未曾停歇，卻沒有丁點沾到他的道袍上。

我忍不住走到他身旁，偏頭凝視著他。

無劍：雪花那麼乾淨，落到身上又有何妨？為何這麼費神一直拂去呢？

銀縷拂塵：與你何干？

他朝我冷冷望來，目光像是結了冰，凍的我一陣寒意。

我這才發現身上已經落了許多雪花。我伸手接住一片放在手心，看著晶瑩的六角雪花融化。

無劍：草木之花多五出，獨雪花六出，還聽說有人叫它「未央花」。這麼好看的東西，被嫌棄就太可惜了。

銀縷拂塵：未央花？

無劍：好像是說雪花從無垠天空而來，也不知去往何處。見它這樣咨意飄落、無窮無盡，不是很純潔美麗嗎？

銀縷拂塵：雪花本也純潔，但從天上降落早也沾染上這塵世間的汙濁了，又怎能讓它沾染我的道袍。

無劍：你又不是仙人，不也是生活在這天地之間？難道你就能避開這些你所謂的汙濁嗎？

銀縷拂塵：我和你不同，我乃修道之人。

無劍：修道有什麼好？都是些看破紅塵的人才會修道。

拂塵聽到我的話之後微微蹙眉，臉上滿是不屑。

銀縷拂塵：哪有這種道理？不少人是從小便修習道法、領悟道門，與紅塵何干？

無劍：修道不是說要講究「清心寡慾」嗎？從小就這樣，那不就是年紀輕輕便看破紅塵？

銀縷拂塵：修行之途，自然無關風月。

無劍：這種生活廳上去就覺得沒什麼趣味啊？

銀縷拂塵：與你說話，不過白費口舌。

他冷哼一聲，面色越發冷淡。

無劍：我、我不說話了，就在這安安靜靜的一起看雪行了吧？

銀縷拂塵：容我拒絕。

拂塵微微蹙眉，轉身拂袖而去。

無劍：唉……真是個冰塊臉，本來還想多說說話呢。

我望著逐漸走遠的頎長身影，默默地嘆了口氣。

---

君應有語

睡夢之中，忽然感到一陣寒冷。

我睜開眼睛，發現面前的火堆不知何時已經熄滅，四周漆黑一片，將我的睡意瞬間全部驅散。

我舉目四顧，竟然看到拂塵獨自一人站在不遠處，仍然望著夜晚的雪山，不言不語。

我實在好奇，悄聲站起朝他走去，同他一樣像雪山眺望。

無劍：這雪山有這麼好看嗎？你白天也看，晚上也看。

他似乎沒料到我會醒來，轉頭淡淡地瞥向我。

銀縷拂塵：與你說了也無用。

無劍：你這話就不對了，你還沒對我說過，怎麼就知道說了沒用呢？

他被我的話擠兌，有一瞬的語塞，隨即冷哼了一聲。

就在我以為他又不願意搭理我的時候，他卻突然開了口。

銀縷拂塵：……我只是想起一位故人曾經唱過的歌謠。

我立刻就來了興致，好奇心也愈發濃烈。

無劍：什麼樣的歌謠？不如你唱來聽聽？

毫無疑問，我的話又遭到拂塵一記白眼，但他卻沒有拒絕，竟是真的開口唱了起來。

銀縷拂塵：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銀縷拂塵：君應有噢，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待他唱完，我好長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我從未想過，原來他的歌聲會這樣動聽。

銀縷拂塵：怎麼？

他眉頭又微微蹙起，我連忙擺手解釋。

無劍：是你的歌聲太美了，我剛剛都聽呆了。

銀縷拂塵：你……

他的臉上忽然閃過一絲緋雲，但轉瞬即逝，再也不見。

無劍：拂塵，你剛剛……

銀縷拂塵：哼。

無劍：咳……我是想問，你剛剛唱的這首歌，講的是什麼意思？

銀縷拂塵：講的是有人捉到兩只大雁，其中一只掙脫了網，於是那人便殺了被捉住的那只大雁，沒想到逃走的另一只大雁也從空中落下，墜地而死。

無劍：這對大雁一定是夫妻吧？所以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真是深情啊……

我剛說完，忽然記起拂塵的性格，正覺得自己又要被鄙視了，誰知他竟輕輕嘆了口氣。

銀縷拂塵：這又有何用？還不是雙雙死去。

冷風吹過，將拂塵的這句輕嘆帶往遠方，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但我轉念一想，就連這個冰塊臉今晚也破天荒地唱了歌，還說了這麼多話，被冷風多吹吹也值得了。

我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銀縷拂塵：無劍，你笑什麼？

無劍：我只是沒想到今晚能和你聊這麼多，真高興。原來你也不是一直都冷冰冰的啊，如果被這冷風吹著的同時旁邊還有個大冰塊，那早該把我凍死了。

拂塵聽了這話，微微一楞，皺起眉頭轉身就走。

我連忙喊住他。

無劍：喂，別走啊，我還──啊！

我話還沒說完，卻突然見他把自己的道袍扔了過來，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我的身上。

我愣在原地，抱著他的道袍，只見他的背影遠去唯有道袍上還殘留著他身上的餘溫。

---

情為何物

我在絕情谷中漫步，看到漫山遍野盛開的鮮花，芬芳四溢，忍不住湊近去看。

銀縷拂塵：無劍，別採這花！

正當我伸出手想要採擷一朵花時，突然傳來一聲嚴厲的喝斥，嚇了我一跳。

我連忙縮回手，轉身看去，看到拂塵眉頭深鎖，神情非常不悅的盯著我。

無劍：怎麼了？為什麼你不讓我採？

銀縷拂塵：這花非凡物，不要碰。

無劍：你知道這是什麼花？

他微微搖頭，眼神依然滿含警告意味。

銀縷拂塵：我也不太了解，只聽說這絕情谷中漫山都開著「情花」，而「情花」的花刺有劇毒，可令人生不如死。

無劍：「情花」？這名字真奇怪，為什麼會較這種名字呢？

銀縷拂塵：誰知道呢？只是這「情花」有劇毒，可見情之一物就是碰不得的。

我見他又是這副嫌棄不已，唯恐避之不及的樣子，不禁搖搖頭。

無劍：情有什麼不好？上次你唱給我聽的那首歌，不就是講一對大雁的深情嗎？大雁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人？

銀縷拂塵：風月無情，只會空惹煩惱。

我見他這副冰冷冷的模樣，小聲的嘟囔。

無劍：說的好像你體會過這種煩惱似的。

銀縷拂塵：明知是煩惱，我又怎會去沾惹。

他立刻就聽到了，眉頭皺的更深。

銀縷拂塵：你也趁早離它遠遠的，不要給自己平添煩惱。

無劍：你都沒有體會過，又怎麼就認定是煩惱？我看只是你心裡害怕，不敢碰它罷了。

銀縷拂塵：你……！

拂塵雖然被我的挑釁弄的憤怒，但竟然只是憤然地站在原地，沒有拂袖而去。

無劍：好了好了，我不是想和你爭執。

我蹲下身，微微湊近花叢。

無劍：你聞聞看，這情花多芬芳，我猜它也一定是甜的。

我小心翼翼地摘下一片花瓣放進嘴哩，果然甜香滿溢。

我又摘下一片，遞給拂塵。

無劍：你說花刺有毒，可花瓣又香又甜，不就和你說的完全不一樣嗎？

拂塵猶豫了一瞬才伸手接過，輕輕放入口中。

他的臉色出現了一絲遲疑和困惑，但眉頭卻舒展開來，想必也品嘗到了花瓣的甘甜。

無劍：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

他垂眸凝想，發出一聲自言自語。

銀縷拂塵：未曾經歷……不妄下結論……

---

只影向誰去

我正在休憩，忽然瞥見拂塵獨自倚靠著樹幹，臉色蒼白如紙。

我正要朝他走去，忽然想起古墓中的那一幕──

銀縷拂塵：別礙事！

銀縷拂塵：你若在阻攔，休怪我不手下留情。

金鈴索：拂塵師兄，你瘋了嗎？竟然對同門動手？

銀縷拂塵：同……門……礙事者……殺……都……殺掉……

金絲冰綃：拂塵師兄……你並不想和我們動手，是也不是？

銀縷拂塵：冰魄！

冰魄銀針：拂塵師兄……？

銀縷拂塵：停手，我們走。

我走上前去，看到拂塵額上似乎有一層細細地冷汗，忍不住抬起手為他擦去。

銀縷拂塵：無劍？為何……你要……

無劍：什麼？

他垂眸，不再言語。

無劍：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銀縷拂塵：早已沒事了。

他雖然語氣堅硬，卻掩飾不了其中的虛弱。

無劍：你可千萬別逞強，當時看到你的樣子真的很可怕……幸好大家一起阻止了你，你才能恢復神智。

他緊抿雙唇，半晌才從唇間吞吐出幾個字。

銀縷拂塵：多謝……相助。

無劍：你其實不必謝我，你應該謝謝你兩位同門師兄弟──金鈴和冰綃都對你很關心，看得出來你們情誼很深。

誰知他聽到我後半句話，眉頭瞬間擰在了一處。

銀縷拂塵：情誼？呵，不要在我面前提這可笑的字眼。

我被他語氣中的冷淡和嘲諷嚇了一跳，連忙追問。

無劍：你和他們有過恩怨嗎？還是不相信他們對你的情誼？

銀縷拂塵：就算是同門，我也不會信他們所謂的「情誼」。

無劍：那我呢？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平時一起聊聊天，遇到困難就憶起面對，你也不信我嗎？

銀縷拂塵：我信你。

拂塵這次卻回答的很快，彷彿沒有經過任何思考和猶豫。

無劍：真的？

銀縷拂塵：真的……無劍，你與他們不一樣。

無劍：那就是說，在你心裡，我佔有一席之地嗎？

銀縷拂塵：不……

我心中一緊，正覺得有些失落難過，像是蒙了一層烏雲，忽然聽到他又開口補了一句。

銀縷拂塵：不止一席之地。

我頓時感到烏雲散去，雨霽初晴。

無劍：你這個冰塊臉，能一起把話說完嗎？

銀縷拂塵：冰塊臉？

無劍：沒、沒什麼！那首歌，你能再唱給我聽一次嗎？

他一臉狐疑地凝望著我，似乎是覺得我轉移話題的手段太過笨拙。

銀縷拂塵：傻瓜。

他的唇邊忽然揚起一個彎彎的弧度。

那一刻，就像是冰面融化，春風拂過湖面，揚起淺淺柔波。

無劍：你就再唱給我聽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銀縷拂塵：好。

銀縷拂塵：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銀縷拂塵：君應有噢，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拂塵的歌聲被清風送遠，飄入空中。我仰頭望去，蒼穹之上，萬里層雲，正猶如他一襲白的身影，那樣的纖塵不染，宛若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