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簫

居住在桃花島上，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風雅之士。

上通天文，下通地理，奇門八卦，無一不精。

世人視他為舉世無雙的貴公子，他也以此自矜。

平日裡舉止優雅，溫潤如玉，雖待人周到，卻總有幾分疏離感，只因他不願與平庸之輩相交。

他醉心音律，一直想找到伯牙子期一般的知音。

然而曲高和寡，知己難覓，他往往因此喟嘆，提及此事，都會頗有幾分失落與惆悵。

劍塚之戰後，玉簫將《八卦迷陣圖》借給了無劍。

乘龍簫史自憑欄

玉振金聲引鳳鸞

巧轉奇門誰遁影

苦參列宿詎知天

孤墳醉眼寒梅落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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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之動

這天總算又到了休息時分，我閒來無事正想在周圍逛逛，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陣陣簫聲。

循聲而去，我終於在山澗旁的大石上找到了吹奏者──原來是玉簫。

只是我才稍微走進幾步，簫聲卻在倏然之間歇止。

僅僅是一恍神的功夫，玉簫已經站在我的身前。

玉簫：呵，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啊。

無劍：唔，是不是打擾到你了？這簫聲實在是太動聽了，我才……

玉簫：非也。我也不過是好奇罷了。

無劍：好奇？

玉簫：昔日琴師焚香沐浴，以求琴得，簫亦如此。此生若能得遇幾位知音，便足矣。

玉簫：所以我便好奇，在這空谷之中除了鳥獸飛蟲，有何人願意來做我的知音？

無劍：玉簫你就別揶揄我了，我連這簫都不會吹……又怎麼可能做你的知音呢？

玉簫：哦？你若想學，我教你便是。

看著他一臉的好整以暇，我一時也分不清他究竟是認真的還是在說笑了。

他彷彿是看穿了我的想法，很快又補了一句。

玉簫：唉……還是說你並不願與我學這吹奏之法嗎？

無劍：當然不是！能有這樣的機會，我怎麼會──

眼看他面露失望，我趕緊搖頭否認，結果話還沒說完，他已露出滿臉「不出所料」的表情。

玉簫：──那就是了。我就知道你是願意的。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被他捉弄了，但也只能自己認下。誰叫我被他的簫聲吸引來呢？

無劍：不過……我對音律可是半點不通，若是你到時候教不會我，可不能嫌棄。

玉簫：樂之一道，雲集群響──

玉簫：都不過是「人之心動」而已。

玉簫：是故聖人鼓琴，漆園擊缶，雖是率性而為，卻皆合乎自然之道。

玉簫：所以只要你心境至臻，縱是不通音律又有何關係？

他這是……在鼓勵我嗎？

我被他話中的意味所觸動，不禁點了點頭。

無劍：所以說，遵循自己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玉簫：不錯。只是謙虛自省也並非壞事……須知過去古人傳授這吹簫之法，總是怕妄傳匪人。

玉簫：──如你這般心性，最好不過。

沒想到會被他這樣誇獎，我不免有些不自在的別過臉。

無劍：哪裡……我只是實話實說。

玉簫：哦？是嗎？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好像樂於看到我窘迫的樣子。

玉簫：那麼，就這樣說好了？等到下回有空的時候，我就來教你吹簫吧。

無劍：一言為定。

玉簫：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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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心奏曲

因為與玉簫定下約定，從那以後我一有空閒便去找他學習吹簫。

今日自然也是一樣──

四下尋覓半晌，我總算是在湖邊看到了那身熟悉的青衫白袍。

無劍：玉簫，你在這裡啊。

玉簫：無劍，你來了。

他轉過身，向我露出了一貫的溫煦笑容。

無劍：上回你教我的那首曲子我已經練熟了，你聽聽看怎麼樣？

玉簫：樂意之至。

我拿起前些日子為了跟玉簫學習而在集市匆忙買的那支竹簫吹奏了起來。

一曲結束之後，我有些期待地望向玉簫。

無劍：我吹的還算有進步吧？這首曲子我可是練了好久。

玉簫：進步嗎？那倒是有的，只是這技法的水平……

無劍：──怎麼樣？

雖然隱約有不太妙的預感，但我還是選擇問出口。

玉簫：唉……還是一蹋糊塗。

就知道不會是什麼好話……

我垂下頭剛想嘆口氣，就聽到玉簫的一聲輕笑。

玉簫：莫非……你想聽假話？

無劍：……那倒不是。

玉簫：只是若論運氣──

玉簫：你氣息勻和，不急不餒。已算是上佳之境了。

無劍：欸？我記得玉簫你之前說過「簫以氣為上，指為末。」

無劍：也就是說我已經做到最重要的那部份了？

玉簫：呵，差不多吧。

玉簫：當然，你也勿要掉以輕心，正所謂「指在氣先則取散，氣在指先則取亂。」

玉簫：唯有二者和一，從心所欲，才稱得上是「名手」。

玉簫：你要學的還有很多。

玉簫：不過……若是你的話，我相信一定沒問題的。

此時湖畔忽是吹過陣陣微風，一如他的話語，在我的中吹出了層層波紋。

無劍：總有一天，我也會讓你聽到我用「心」奏出的簫聲。

玉簫：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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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曲之音

這一日，我避開其他人獨自跑到僻靜之處練習吹簫，不知不覺中竟是練到了黃昏時分。

我剛準備站起來，立刻感覺久坐的雙腿一震麻軟，瞬間令我失去了重心。

玉簫：──小心。

伴隨著身後傳來的聲音，我沒有像意料之中一樣摔倒，而是被一只手穩穩扶住了肩膀。

我轉過身，發現玉簫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的身邊。

無劍：多謝你了，玉簫。

玉簫：不必道謝，小事一樁而已。

無劍：你……你來多久了？難道早就聽見我吹簫了？

玉簫：不錯。

玉簫：此樹僻靜，風景秀美，我原本想來此吹奏一曲，沒想到你已先來此處。

玉簫：看來你與我倒是喜好頗為相投。

我心中一動，想起玉簫以前曾多次提及的「知音」。

無劍：玉簫……其實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

玉簫：哦？但問無妨。

無劍：……你一直在尋覓的「知音」，到底是怎樣的人？

玉簫：自然是能聽懂我曲中真意，能與我一同品簫之人。

無劍：你一直找不到嗎？

玉簫：若輕易就可求到，尋得「知音」也不會成為我此生願景之一了。

玉簫：──你為何會問起此事？

無劍：我只是在想，若是我學會吹簫的話，多少也能聽出幾分你曲中的真意了吧？

無劍：雖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成為你的知音人，但還是想朝著這個方向努力一下……

無劍：不過，我這樣的資質，想要精通簫藝想必非常難吧……

玉簫：你能有這樣的心意，玉簫已覺幸甚，不必太勉強自己。

無劍：怎麼會是勉強？這是我自己的願望。

無劍：我不是說過嗎？總有一天，我也會讓你聽到我用「心」奏出的簫聲。

玉簫：嗯，我自然不會忘記。

無劍：不過……你所追求的知音，真的只要聽懂你的簫聲就夠了嗎？

玉簫：若非如此，你所以為的知音又該是怎樣？

無劍：我也不知道……只不過我先前聽到你說「知音」，「還以為是能與你心意相通，明白你心聲之人」 ……

無劍：就像玉簫你教導我時說的那樣──樂聲便是心聲，所以能成為你知音的人，一定也是非常理解你內心的人吧？

無劍：畢竟比起音律、技法這種事，感覺能讀懂心意才更難、更重要才對。

玉簫：比起音律技法……更重要的是「心聲」嗎？

玉簫：你說的，倒也不無道理。

玉簫：沒想到我尋覓知音這麼久，關於自身所求還不如你這個初學之人看得透徹。

玉簫：無劍，多謝你了。

他的語氣變得越發溫柔，吹拂到我耳中，讓我覺得耳根微微發癢。

無劍：沒、沒什麼，我也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而已。

無劍：你要是真想謝我，等什麼時候我的技法達到不褻瀆名品之簫的境界時，你送我一支新簫如何？

玉簫：那有何難？

玉簫：就不知道你何時能達到如此境界？

無劍：──有、有生之年總會辦到的。

玉簫：嗯，我等著那日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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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心相合

這段時日，我明顯感覺到玉簫似乎變得與之前不太一樣。

他的簫聲一如既往的高潔清冷，但我還是隱約察覺，他的心境似乎有了些改變。

趁著休息的時候，我在樹林中找到正吹奏著簫曲的玉簫。

這簫聲……果真與之前略微不同了。

不知從何時起，我似乎已在不知不覺中能夠聽出玉簫曲中所蘊含的情緒了。

我將隨身的竹簫拿出，跟著他的曲調宛如應和一般吹奏起來。

一曲很快便結束了，我放下簫，毫不意外的對上了那雙碧色眼眸。

玉簫：無劍，你的簫聲與之前相較，已是大不相同了。

他倒是先把我想說的話給搶了。

無劍：是嗎？是哪裡變得不同了？

玉簫：先前你的簫聲雖氣定，然而卻總是帶有一分迷惘，彷彿一直在迷霧中穿行，不知該去往何方。

玉簫：只是現在那分迷惘已如晨間霧靄一般，消散於晴空之下了。

玉簫：就好像被徹底滌清了一般，讓你身邊之人不自覺被你的清朗之音所打動。

無劍：──這「身邊之人」 ……指的是玉簫你嗎？

玉簫：……！

大概是沒想到我會這樣單刀直入的提問，他一時間愣在原地。

玉簫：不錯……其中自然也包括我。

無劍：那就足夠了。

聽到他的回答，我頓時感到心安，一口氣將心中的想法都傾訴出來。

無劍：剛剛我聽你的簫聲，一開始還是感覺你和以前一樣，雖輕冷卻也總帶著一種獨屬於你的淡泊，讓人覺得安心。

無劍：可很快我就發覺不一樣了……你的簫聲開始變得越來越遠，彷彿隨時都要離我遠去一般……

玉簫：所以你才……與我合奏了這一曲嗎？

無劍：嗯，雖然我知道我的品簫之技還遠遠比不上玉簫你……但我還是想要試試看。

無劍：試試看我用「心」奏出的樂音，能不能……將你留下。

玉簫：你確實做到了……或許只有你能做到了吧？

玉簫：──因為，你就是我一直尋覓的「知音」。

我驚訝得愣在原處，與他四目相對，只覺他的目光比任何時候看起來都要溫暖。

玉簫：你不光洞悉了我曲中真意，更用你的簫聲告訴了我一件事──

玉簫：在這世上，我已不再孤獨。

他從懷中取出一物，遞到我的手上。

竟是一支精緻無比的紫玉簫。

無劍：這難道是……？

玉簫：不錯，這就是我之前答應送你的名品之簫──這簫是我親手所制，你可還喜歡？

無劍：……喜歡，當然喜歡。

無劍：只是我以為你會從你收藏的簫裡選一支，沒想到你會親自做一支……

玉簫：你既然想要名品之簫，那於你而言最為可貴的名品，當然是我親手所制的吧？

玉簫：你可願意用它再與我合奏一曲？

無劍：當然，這是我之幸。

我將他這支紫玉簫放在唇邊，與他四目相對。

樹林中再度響起了我們二人的樂聲，如春江水滿，悠揚細長。纏綿在這林中，慢慢地飄向遠方……